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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濛濛迷霧連同死寂將黎恪包裹進去,道路兩旁燒燬的樹根如猙獰鬼影。
黎恪捧著血淋淋小兒頭顱,白淨面上沾了泥灰,滿臉冷肅,比起來,他反而更像山中惡鬼。
“我不會下山的,即便餓死,也要死在山上。我若死在這裡,會有更多人來。”黎恪舔舔乾枯的唇,再度高聲說。只是他聲音又啞了些,喉嚨裡好似吞了團過,又熱又燥。
矇住半邊臉的帕子快乾了,外面一層黑乎乎泥狀物。黎恪沒有管,只捧著那顆嬰兒頭顱不斷轉,讓鏡子能夠照著所有方位。
早知如此,該再請幾人一起來的,這惡鬼神智不低,不願現身。
又過了不知多久,日暮西沉。
唱戲聲不知什麼時候消停了,手頭嬰兒頭顱變回了銅鏡模樣,就連無處不在的灰霧好似也散去了幾分,得以窺見星光。可見那女鬼也不耐煩等待,估計去了他處。
黎恪站起身,踟躕片刻,往前走了一段——他還是想上山去。
就著微弱星光,黎恪能看清不遠處隱約的殘垣虛影,那是葬身火海的蘭庭寺。原來,他早就走到了蘭庭寺附近,只是原來女鬼迷了他眼,才叫他不斷原地打轉。
“要是有水就好了。”黎恪嘆口氣,“寺中有口井,還有山泉,只可惜一場山火,也不知還有沒有水。”
黎恪避開地上的碎石瓦礫,快步往寺廟洞開的大門口走去。先前兩扇硃紅門已燒得只剩副焦黑門架,他站在門口,能看清空曠院中的一口水井。
“果然有一口井,井蓋合上了,想來也不會有汙物落進去,甚好甚好。”黎恪乾渴不已,驚喜道。
在他踏進門檻的前一瞬,黎恪猛地回過頭,手中鏡往後一照。
一雙紅色繡花鞋就跟在他腳後,隨著他每一次邁步,一步一步往前行。
在山海鏡照到的剎那,那雙繡花鞋頓住了。
大股大股鮮血噴湧而出,繡花鞋萎靡下去,鮮亮之色變得黯淡。
黎恪只覺掌心山海鏡一燙,知是收鬼成功了,再看清前方時,不覺冒出一身冷汗。
他就站在山崖邊,一塊碎石落下,久久不聞回聲。
只差一步,他就要跌入這深淵中。
黎恪收回腳,慢慢往回走。
有山海鏡在,能將惡鬼影響遏止至最低,所以,那鬼想要迷惑他,就只能近身,偏偏又在遠處唱戲,做出離自己遙遠的假象來。
黎恪先前怎麼也照不著,知自己已中了鬼的障眼法,便想法子引誘那鬼出來。
九百九十九級臺階,每走一步便記一步,他先是假裝未發覺自己早已走完臺階更往山上去,而後,故作技窮,原地等待。
再之後,女鬼也裝著離開了,他便假做口渴,“驚喜”地往寺裡去尋水井。
但他知道,那女鬼定跟在他身邊。黎恪時刻用鏡子照著自己的臉和身後,卻什麼也沒發現。
想來,它定是變作一小物件跟在自己身側,或許就緊貼在身後。黎恪上回便碰到過這情況,那惡鬼化作一張人皮,緊貼著自己的後腦,若非他心血來潮背過頭去照山海鏡,恐怕還找不著。
他的乾渴、疲累不是假的,好在,女鬼已被收服,他只要下山就好。
至於那口井,即便真的存在,他也是不敢喝的。
黎恪慢慢從山上下來,途中經過巍峨又破敗的蘭庭寺,只覺渾身痠痛難忍,又渴又累。他取出鏡再度照了照偌大蘭庭寺,朦朦朧朧,並無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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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回去歇息吧。
這麼想著,鏡子忽然亮起一道耀眼的金光。
怎會來得這樣快?
黎恪消失在原地。銅鏡掉落下,落在一片焦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