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國公唯恐她傷懷,寬解道:「宦海沉浮,總有意見相左的時候,我很為易公抱屈,但如今木已成舟了,小娘子還需保重自己才好。」
保重自己,不要去管爹爹的冤屈,因為她是姑娘,這輩子都不可能為爹爹報仇。
明妝起先對這位翼國公尚有幾分好感,畢竟少年赤誠,性情也溫和,但他說出這樣的話,她就知道這人將來不可能對她有助益。逝者已矣,生者要沒心沒肺地活下去,因為官場中驚濤駭浪是常事,敗下陣來,是因為技不如人。
明妝輕牽了下唇角,調開話題問:「邶國的使節應當也在上面吧?」
翼國公說是,「今年除夕的燈會如此盛大,就是做給邶國人看的。兩國交戰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打下來了,官家心裡高興,款待使節之餘也為安西大都護接風,昨日頒旨加封了慶國公,宗室旁支能憑戰功爬到這個位置,開國以來還不曾有過。」
明妝哦了聲,那時常追隨爹爹鞍前馬後的人,如今掙了這樣的功名,也是出生入死打出來的。李判前兩日已經回到上京了,想是回朝之後很忙,她派人送去的贈禮也不曾得到什麼回應。今日他應該也在城樓上吧,只是人影幢幢看不真切,她有些想見他,但心裡又害怕見到他,怕看見他就想起爹爹來,陳年的瘡疤不敢去揭,即便是按壓一下,也痛徹心扉。
不過這御街上的花燈著實是漂亮,琉璃燈山高達五丈,上面搭出了彩樓,彩樓中還有裝著機括、能夠自由轉動的小人。往前再走上幾丈,瓦市深處撐起了戲幄,衣香鬢影,盛裝的伎樂伴著笙簫獻舞,處處一派璀璨氣象……
不遠處有個飛丸擲劍的,明妝正想去看看,忽地聽見一陣驚呼,回頭就見一個黑影從城樓上墜下來。她心頭急跳,再想看,翼國公捂住了她的眼睛,慌忙旋身把她拽開了。
「咚」地一聲悶響,驚愕的呼聲此起彼伏,翼國公的手心微涼,喃喃說不要看。因為內城城樓高達十幾丈,從那裡摔下來,必定是活不成了。
萬眾盼望的除夕燈會,結果變成這樣,是任何人始料未及的。城樓下的禁軍慌忙扯過一張彩緞蓋住了屍首,明妝驚魂未定,趁亂窺見一頂滾落的一年景花冠,和露在彩緞外的紅履,心下明白,墜樓的應當是位宮內人。
圍觀的人群被諸班直隔開了,城樓上的儀王領命下來查驗,禁軍掀起蓋布讓他過目,他垂眼打量了一眼,讓跟隨前來的小殿直都知辨認。那小殿直都知哪裡見過那樣血腥的場景,勉強說了聲是,就偏身嘔吐起來。
「是垂拱殿的長行。」儀王嘆了口氣,拿捏著語調詢問同行的人,「俞白,你怎麼看?」
前面的人摩肩接踵,把明妝擋了個結實,但這個名字她聽得很清楚,俞白是李宣凜的小字,他也隨儀王一同下來檢視了。
使勁往前擠,奈何擠不進去,只好回頭求助式地望住翼國公。翼國公雖然不明白女孩兒家為什麼這麼願意湊熱鬧,但也還是替她排開了人群,把她送到了圍觀的最前端。
身著公服的人一直背對眾人,那領上描金刺繡的饕餮紋樣,看上去頗有張牙舞爪的味道。他還是那樣,話不多,但足可拿主意,對一旁的禁衛道:「先把人抬下去,將這裡清理乾淨。既然是垂拱殿的人,理應交由內衙審理,我剛回京,對京中事務不熟悉,目下看,看不出什麼端倪。」
顯然儀王是不怕把事鬧大的,他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了墜樓宮人的出處。能進御前侍奉的小殿直都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死了一個有品級的女官,這件事可大可小。
然而李宣凜的表態很明確,他只是跟來善後,並不打算插手禁中的事。儀王輕輕挑了下唇角,轉頭吩咐身邊的諸班直,「讓內衙先審,等審出結果來,再報我知曉。」
屍首被抬走了,剩下就是收拾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