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照著那兩個字,孟月池磕磕絆絆寫下了“一對”二字,遠不如用樹枝練了一下午的“畫眉”寫得好。
也足夠讓琴嬤嬤大嘆聰慧。
第一次執筆,就能將字寫成這樣,姑娘雖然耳慢語遲,也實在是被老天爺賞了個好腦子。
“你說月池那丫頭很是聰慧?”
“是,夫人,奴婢寫過一遍的字,她練了一下午就敢落筆了,可見大姑娘雖然耳慢語遲,卻是讀書的讀書習字的好材料。”
柳朝姝看著跪在地上的琴嬤嬤,心中心思百轉。
大啟朝女子可為官,雖然此事在數十年間波折週轉,如今朝堂上的女官之間也盤根錯節,女子行科舉一事也限制極多,但是此路到底有的。
孟月池出身尷尬,孟叔恆一直科舉不中,她的婚事想來也不會順暢,只是……
“琴嬤嬤,要是在柳家,月池丫頭是我的侄女外甥,我定會助她走科舉一路,將來也能成了朝妤的臂助,可她生在孟家,孟家是不許女兒科舉為官的。”
說罷,柳朝姝嘆了口氣。
她們柳家世祿世宦,門第比孟家不知高了多少,從她曾祖母以來,四代都是女子頂立門戶,曾祖母柳青微一路做到了吏部尚書,祖母柳喚雲雖然遭遇了扶正之禍,那之前也一度是戶部侍郎,姨母柳鉉徵臥薪嚐膽二十餘載,在三十歲的時候終於熬到了女子復朝,十年間就從進士榜眼做到了一州刺史。
偏偏她娘被當年的亂事嚇破了膽,在她十五歲的時候以死相逼,不讓她入書院。
女官雖然復朝,但是想要科舉卻又比從前多了許多限制
,二十歲之前必須在書院讀滿三年,二十五歲之前必須中舉,不然就要先成婚生子。
她身為長女,順從了她孃的意思,從此也是斷了科舉之路。
成婚之時,她娘看中的就是孟家的“家風穩健”,因孟叔恒生得好,柳朝姝著實心動,她就嫁了進來,呆了這麼多年,她也明白了。
所謂的“家風穩健”,不過是“女子閉嘴”罷了。
一家門戶裡只有男人說話,那自然是“穩健”的。
“不說月池丫頭,月容都四歲了,後面安壽堂還不讓我尋女夫子呢。”
想起此事,柳朝姝就覺得惱火。
以她的出身,自然覺得女子讀書是天經地義之事,她娘那般模樣,在學問上也比尋常讀書的男人好了不少,結果她的女兒竟然既不能去家學,又不能請女夫子,柳朝姝只覺得心頭一陣急火,燒得她胸痛耳鳴。
“琴嬤嬤,你說我怎麼就嫁了這麼一戶人家?”
琴嬤嬤默然不語。
其實從柳家來了孟家,柳家的下人們也是覺得處處掣肘,彷彿被人扎進了口袋裡一般,可夫人一邊耳聰目明,一邊又覺得自己已經是孟家的人,抱怨歸抱怨,做事之時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些抱怨之詞,她接了話,說不定過幾日又成了她的錯。
世間不如意的女子並不是沒有心也沒有嘴的偶人,可千般道理在心,抵不過那一句“認命”。
夫人認命了。
痛也是命,恨也是命,諸般皆是命,旁人言語,於她就是佛前的經,筆下的詩,聊作慰藉罷了。
“夫人,請女夫子一事,不妨請、請大人幫忙?”
“大人?你是說朝妤?”
柳朝姝的妹妹柳朝妤自幼被她祖母收在身邊教養,四年前科舉中了二甲十四名,因她那時才十九歲,被陛下施恩留在了繁京國子監。
“我要是讓朝妤插手孟家的事,老太爺和老夫人只怕會不高興吧?朝妤,她畢竟是外人。”柳朝姝又猶豫起來。
跪在地上的琴嬤嬤無奈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