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這麼貿然地回來,叫孩子們怎麼想?尤其是今夜,竟然一口氣見了女兒兒子和駙馬,還謊稱是我派去的暗衛。朕該不該為你圓謊?”
皇帝的聲音低低的,原本是平靜的,只是越說越能聽出來其中隱隱約約的閨怨。
段柔藍把綠色的方巾攥在手裡,托腮看向暗處裡的皇帝,眼睛裡倒映著一蹙跳躍的小火苗。
“最大的謊,你都為我圓過,也不差這一回。”段柔藍頓了頓,又道,“我不同意那小子做女兒的駙馬,看上去的確品貌上佳,可冷情冷眼的樣子,看了就不討人喜。”
“朕喜歡。即便做不成朕的女婿,那也是國之棟樑。”皇帝毫不猶豫地介面,“兩個孩子是朕一手養大的,婚嫁自有朕來操心,你喜歡不喜歡,朕都不在意。”
段柔藍嗯了一聲,依舊托腮望著他,眸色清淺一泓清泉。
“我……”她說了一個字便頓住了,良久才接著向下說,“你原就知道我的性子,又急又魯莽,見著寰兒之後,便忍不住跟了上去……真沒想到,從前只到我腰間的孩子,如今竟長了這麼高。還有雪兔,小時候抱在懷裡奶胖奶胖的,如今竟生的這般好看又可愛……”
她說著,眼睛裡便湧出了淚水,無聲地拿綠色方巾拭了淚。
“三月的蝴蝶會,我叫驚馬踢了腦袋,所有的前塵往事在一個月內,都陸陸續續地記了起來……”
“朕知道你被馬踢了腦袋。”皇帝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聲音低低的,“若是沒被踢腦袋,你還要繼續同蝴蝶泉邊的那些阿鵬哥,拉著手跳舞呢。”
他終於抬起眼睫看了段柔藍一眼,只見她眉眼微沉,眼下一道淚痕,益發顯得楚楚。
“你還是不要想起來的好,這麼些年,朕除了帶雪兔的那兩年苦一些,旁的都很好。畢竟朕是天下的君主,後宮美人三千,一個比一個熨帖。”
段柔藍說哦,忽的輕端起燭臺,往皇帝的眼前晃了晃,照亮了他的面龐。
“蝴蝶泉邊兒的阿鵬哥再好看,我也瞧膩了。從前我還記不起來事兒的時候,我就總覺得奇怪,為什麼阿鵬哥們各有各的俊俏,各有各的勇武,可我卻一個都瞧不上呢?現下總算想明白了。”
她把燭臺捧在手裡,乖巧的樣子像朵初綻的山茶花兒,“只因為我見過中原最好看的郎君,心裡就再也擱不下旁人了。”
皇帝把頭扭過去,甚至連帶著身子也轉過去一些,只側著對她。
“呵,你既記起來了,頭一件事就應該置辦一提花籃果籃的,往宮裡來瞧我。”他的身子在燭光下,臉卻藏在了黑暗裡,聲音悶悶地傳過來,“你也不想想,當時我被你傷的有多重。”
段柔藍聞言就垂了眼。
是傷的有點重,在大朝會上砸了玉璽,回宮之後拔了簪子欲自戕時,被他救下,割破了他的手掌,血流如注。
之後他抱著她坐在地上哭,求她不要死,可到最後她還是趁他不備,撞了柱。
可實在太痛了啊,她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父兄雙雙身故,只將一切的罪過歸咎於援兵太遲,歸咎於她的夫君。
也許是察覺了段柔藍的沉默,皇帝在暗影裡又開了口,聲音依舊是啞啞的。
“罷了,我知道那時你心裡苦。”
段柔藍手裡託著燭臺,只覺心裡酸澀,悄悄抬眼看他,他的側臉骨相優越,依稀還是當年在東宮抱她下馬的好郎君。
“我只是不敢去見你。”她輕輕地說著,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有如拂風,“你是上國明君,我們的兒女你養的也很好,又有後妃三千溫柔熨帖,我心裡很高興。你知道我們白族的姑娘,有很多都是不落夫家,我從前只當是來中原走婚,如今孩子大了來看看他們好不好,絕不會再糾纏你,叫你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