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眼睛說不睡了,看天色將要暗下來,把手上的東西整理好,趿鞋起身到門前看雪。
雪好大,一點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明妝喃喃說:“明日芝圓還要邀我品香呢,要是下上一整夜,恐怕是去不成了。”
她口中的芝圓,是樞密使湯淳的獨女,因阿孃早年在閨中時候與湯淳的夫人周大娘子交好,因此回到上京之後,就讓她認了周大娘子做乾孃。有了這一層,明妝和芝圓的感情相較旁人,愈發好一些。阿孃故去的三年裡,周大娘子對她也是多番照應,甚至比起易家人,要更親厚得多。
商媽媽跟著瞧了瞧天色,對插著袖子說:“且等明日再看吧,要是去不成,就打發個小廝過去傳話,免得湯娘子等你。”
夜裡明妝躺在床上,聽窗外風過簷角,發出嗚嗚的聲響,淒厲之聲直到四更天時才消停。早上起床,忙不迭推窗看,雖是房頂院落處處白茫茫,但天色卻清朗起來。
院子裡粗使的婆子已經在剷雪,把半埋進雪堆裡的海棠樹解救了出來。廊下女使忙碌,送熱水的、捲簾的、灑掃的、運送晨食的……一派熱鬧氣象。
明妝喜歡人多,其實還是害怕寂寞,阿孃過世後,府裡僱請的女使和婆子沒有減少,反倒又添了些,她不願意這易園變得冷冷清清的,就要每一處都有人走動,每一處都乾乾淨淨,興興隆隆。
不過雪停了,該準備往湯宅去了,否則芝圓等不了,早晚會打發人過來催促。
女使把隨行的點心和香料搬上馬車,車輦停在邊門外的小巷裡,待明妝打扮好了,便登車往安州巷去。
安州巷距離易園所在的界身南巷有段距離,出了閶合門順梁門裡大街往南,再走上半盞茶就到了。
這些年明妝經常往來,門上的小廝也認得她,看見七香車停下,立刻討好地搬了腳凳放在車前。一見著人,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條縫,叉手說:“給易娘子見禮。我家小娘子早早就吩咐了,說易娘子來了不必通傳,讓嬤嬤請進去就是。”
明妝點點頭,“你上回託我的事,已經辦妥了。我問過府裡管事,嶽臺莊子上缺個押送糧食的人手,要是你表弟不嫌棄,明日就讓他過去吧。”
門房小廝一聽,忙不迭又行禮,叨唸著:“多謝易娘子了!我就說,託易娘子,比託我們公子靠譜多了。”
門內的婆子已經出來相迎了,呵著腰把人領進了門。
穿過抄手遊廊進後院,芝圓的院子在蓮花池以東,剛進月洞門就聽見她在吆喝:“撈出來……火再燒得旺些……”
明妝朝內看,窗開著,簾子疏疏捲起半幅,窗後的身影拿銀索襻膊,正忙得熱火朝天。
明妝叫了聲芝圓,“你不冷嗎?”
芝圓見她來了很高興,笑嘻嘻說:“哪裡冷,我為了做這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呢!”邊說邊把人引了進去。
打眼一看,滿桌鋪著溼漉漉的柏子,那青澀之氣混合了黃酒的味道,乍一聞,有點沖人。
明妝茫然問:“你在做柏子香?”
芝圓說是啊,“用柏子香迎接好友,是時下最風雅的事。”
風雅事的賣點,無外乎清淨質樸,芝圓說你細聞聞,“像不像置身於山林之中?”
她滿臉希冀,那圓而可愛的臉龐真如她的名字一樣,像個白胖的芝麻湯圓。
明妝依言深深嗅了嗅,為難地說:“不像置身山林,像進了酒缸。”
好友不賞臉,芝圓也不在意,豪邁地一指桌上瓶罐,“香譜上說了,柏子用黃酒浸泡七日,撈出來風乾即可。這些都是泡好的柏子,可近來天氣不好,不知要晾到什麼時候,所以我想了個辦法,烘乾它,幹了就能放進石杵杵碎,到時候再點上,就有山林的味道了。”
養在深閨的姑娘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