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有不對之事,都是社會的錯。」阿玉說。
我拍手笑道:「哈!社會大悲劇。」
這是「社會大悲劇」的來源,沒想到阿玉這麼來侮辱我。
「可是你也得承認我有一個好處。」
「什麼好處?」阿玉朝我一瞪眼。
「我皮厚,本來我早就生氣走了。」
「你皮如果不厚,」她笑,「早成了個好人了。」我又沒殺人沒放火,怎麼能派我是壞人呢?這年頭,做壞人做壞事,一概都不必負責,除非真拉到警察局去了,還得延了律師來告,經過法官判決,才能定罪,漏了網的人不知道多少。
大概做人只好恁良心,可是各人良心構造又不同。有些人可絕了,剛剛遺棄了妻子與亂七八糟的女人去姘居,還對朋友拍胸拍肺的說:「我對得起良心。」
聽的人倒沒有生氣,只是有一種寒毛凜凜的詫異與恐怖,怎麼這種東西也算是人?總算明白衣冠禽獸是什麼玩意兒了。
禽獸也是好的。以前我認識一個男孩子,他家裡養著條大丹狗,那狗——
「阿瓦,你要是今天不寫了,就請把紙收起來吧。」
「是是,」我應著阿玉,開始收拾。
今天寫了三張紙,不錯呢——
那條大丹狗,實在是神氣的,你跟它拍了許多照,都想充那條狗是我的。那年也是個夏天。當一個女孩子十七八歲的時候,她碰到的男人,大多數男孩不懂鮑蒂昔裡,那多沒有味道呢。這不是面子問題,而是實在的生活問題。
我收拾了東西,到了外頭房間,看見阿玉在細細擦她那幅畫,莫地格里安尼的「愛麗斯」。
其實我們應該掛幾幅齊白石的,即使是翻版也與翻版的莫地格里安尼一樣美。可是找不到。
我問她:「龍懂不懂齊白石?」
阿玉看我一眼,「不懂?不懂我會請他來吃飯,弄得一頭油煙嗎?」
「啊,」我肅然起敬,真是不敢當。
這樣的人總算被她找到了。看樣子他們還真的談了不少話呢,連齊白石都扯上去了,真叫人羨慕。
「你們會結婚嗎?」
阿玉坐下來,「我真不知道,如果不嫁給他,簡直不知道嫁給誰才好!真沒想到還有他這麼一個人存在。」
「那你是嫁定他了。」我問。
「也不一定要嫁……」
「同居?」我睜大了眼。
「也不是同居,只要他天天看我就好,不來的時候,把我放在心裡,也就夠了。」阿玉說。
「這樣就夠了?」我眼睛還睜得大大的。
「你不知道,這才貪心呢。」她微微一笑,「結了婚算什麼保障?同居更是滑稽,要一個人真正刻骨銘心的記著我,那才難呢。」
「那還是結婚吧,結婚比較容易點。」
「我也是這麼想。」她說:「結婚是天下再容易沒有的事,我要是想結婚,早結了十次八次了,還坐在這邊趕論文呢!」
但凡女子過了廿歲,總有點潑辣,而且也不怕難為情的了,連阿玉都如此,不能不說是一種進步。
「那麼沒有他,你是不活了?」
「我不知道。」她的眼睛凝望著窗外。「在他來之前,我的生活是空的,他來了以後,填滿了。一樣的數十年光景,生命是不一樣了。」
「別這麼肉麻,好不好?」我說。
「你不會明白的。」
「我太明白了,」我說;「你把你的快樂精神完全寄託在他身上。我不贊成,聖經上說:人都是撒謊的。你不能這麼純情,萬一他移一移身體,你靠得他那麼緊,豈不是要摔個大勁鬥?」
阿玉忽然輕輕吟道:「春遊杏花吹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