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聽她的偉論,然後她叫我做什麼,我做什麼。她真是緊張。
可是說也奇怪,屋子經過她緊張一個上午之後,常常變得潔淨萬分,無懈可擊,接著我們把小車子開到洗衣店去洗衣服,回來再一齊洗小車子,算是大功告成。
阿玉這人,別看她,做起事來眉頭都不皺,比老侄子還厲害,這麼的嬌滴滴小姐,我早說了,生錯時代了,該生在一百年前,好讓丫頭老媽子服侍。
她自己的房間,我不大進去,她有潔癖的,誰敢碰她的東西。看她的樣子,彷彿預備在英國這小城裡過一輩子似的,完全不像作客的樣子。去年回家,三尺x兩尺x一尺的大紙箱,她袋滿了七箱之多,存在朋友家,朋友嚇壞了,我也嚇壞了。
這阿玉。
說實在的,我們是怎麼在一起住了這些日子的?我與她。
噯,想起來了,後來家傑來了電話。
他不敢說什麼,我倒是與他攀談了幾分鐘,說什麼雪停啦,不那麼冷啦,什麼什麼啦,一種非常英國化、非常真偽難辨的愉快。
他後來問我有沒有空,週末他有網球賽,請我到他大學去。
我說:「噢,對不起,我已經答應了湯米了,我們去跳舞。」
他沒說什麼,掛了電話。
阿玉很氣,她真容易氣,我有時候真為她的細胞擔心。
她說:「何必聽這電話?」
「我怎麼曉得是他打來的?」
「也不必說那麼久!」
「我是一個無所謂的人,喜歡給人一點面子。」
「他後悔了?又來求你了?」
我笑,「他為什麼要求我?我算老幾?天下女人又沒死光,他來求我幹麼?」
「他一定是後侮了。」
「我不知道,他後不後侮,與我無關,我還沒那麼空呢,把時間去研究他後不後悔——噯,你那份報告,做好了吧?」
「明天交。」
「媽呀!」我說:「我今天吃完晚飯,馬上寫第一章!」
「我又來問你,湯米是誰?」
「沒有誰,杜撰的。」
阿玉笑了:「說你聰明,又藏不住說;說你祖心,還很有點鬼主意。」
「不敢當,不敢當。」我說。
「吃飯吧,吃完快寫你的第一章。」
「是!得令。」
結果我吃完飯,真的開始寫我的第一章。我覺得打字比較威風,但是打字也比較慢,考慮了很久,決定用手起糙稿,再抄一次,然後等安排清楚了之後,再抄一次,那種痛苦,自是不必形容的了。
我一共打算寫五章。每章一千字,可是連目錄、圖片、表格、統計數目字在內,那工程浩大,簡直比金字塔還恐怖。看樣子恐怕年的時間還差不多,但我只剩下三個禮拜,怎麼辦?
只好坐下來寫。
我寫論文或是功課,總是把一間房間弄得水洩不通,滿地都是紙,而且絕對弄不清楚那一張是1,那一張是2,桌子上全是紙,而且呻吟聲不絕,一下子要泡咖啡,一下子要喝茶。
阿玉說:「你啊!你這個人,念書像受刑一樣。」
我說:「噯,別侮辱我,我是很喜歡念書的。」
「哼!我那些社會悲劇好一點。」
我笑了。
社會悲劇是一個笑話。
其次我們在一個中國餐館吃宵夜,忽然進來幾個慘綠少年,頭髮又染又熨,硬是想做外國人,一搖一晃的坐下來,身邊夾著幾個洋婆子。我實在看不過眼了,就跟阿玉說:「真得怪他們的父母。」阿玉笑:「他們的父母才不承認呢。」我說:「那麼怪誰?」
「一定怪社會,這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