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好心叮囑的同時又數落了一通她的缺點。
陳初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對這些話左耳進右耳出,從善如流的敷衍她。
如果那時她知道,那些司空見慣的嘮叨,是奶奶留給她最後的遺言,她絕不會那樣心不在焉。
小時候,奶奶去做農活,陳初便搬著小板凳坐在前院裡看書,做作業,順便目送她上山,看著那道瘦弱的背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她總擔心會摔跤。
雲深不知處,悄無聲息地掩蓋著一切行蹤與身影。
她眼睜睜地看著奶奶走進風雪裡,無論怎麼叫喊,哭泣,都等不到她回頭。
“奶奶”
“奶奶”
額頭忽然傳來鈍痛感,陳初恍惚著睜開眼,才發現撞到了牆壁,側過臉,迎上大伯母擔憂的神情。
“你沒事兒吧?”
她伸手貼她額頭,皺著眉,仔細感受了一下,“好像有點發燒啊。”
陳初搖頭,“我沒事。”
一開口,喉嚨彷彿被玻璃渣劃過般刺痛。
大伯母擰開保溫瓶,遞給她,嘆息道:“喝點熱水,你都在靈堂裡守三天了,也沒怎麼吃東西,這樣下去怎麼頂得住啊!”
熱霧飄到臉上,眼前再度變模糊,陳初看著靈堂中間的黑白照片,鼻樑一酸,眼淚滾滾而出。
大伯母摟住她,溫熱的手心一下下撫弄著她後背,眼底也滿是苦澀:“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按照習俗,守靈堂本該是陳川和陳江兄弟倆的職責,但兩人最多跪了半夜,在親朋好友面前演完孝子情深的戲碼後,便置身事外了。
只有陳初,廢寢忘食的守了三天,從殯儀館走出去時,整個人瘦得也像是要化做一縷白煙了。
大伯和父親以及本家的親戚討論完下葬的事情以後,不知是誰提議,趁著大家難得相聚,不如玩兩把,消磨消磨光陰。
很快房間裡就傳來談笑聲,以及麻將劈里啪啦的碰撞聲。
弔唁的人陸續離開,面積不大的客廳看著竟有幾分空蕩,地板上滿是髒兮兮的腳印,這場雪從除夕夜下到如今,反而越來越盛大。
以前她還和趙佳悅吐槽,這座城市的冬天很無趣,只是陰寒,從不下雪。
如今卻像是把一生的雪都看遍了。
融化的雪水變得汙濁,讓她想起山溝裡的爛泥。
她去衛生間裡找出拖把,不厭其煩地清掃著地上的汙痕,卻總覺得不夠乾淨,就像那天她一直試圖把奶奶臉上的血汙擦乾淨,仍舊無濟於事。
滾燙的眼淚落到地磚上,瞬間砸得支離破碎,陳初站在黑白照片下,徒勞的,自怨自艾地擦著眼睛。
“碰了碰了!今天手氣可真好!”陳江志得意滿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陳初,給我們倒點熱水進來!”
大伯和爺爺唉聲嘆氣的掏錢,埋怨他贏太多。
陳江嘿嘿兩聲,“說明媽的在天之靈保佑我發財啊!”
大伯陳川摸著手裡的麻將,若有所思道:“媽確實從小就比較疼你,每年過年分豬肉,給你分的都要多一些!”
“你這話說得就不中聽了,你愛吃燻肉,媽哪次不是親自上山去砍柏樹枝回來給你燻”
話題到了這裡,三個男人驟然停下摸牌得動作,視線在空中交匯了半分鐘左右,又默契移開開。
老頭子拿起桌角的煙盒,抖了一支出來,點燃後咬在嘴裡,慢吞吞地吐出一口濃霧,“她就是愛操心,好像沒什麼事兒是能讓她安安心心的,折騰了大半輩子,現在安生了。”
陳川豎著兩道濃眉,“那天早上我就勸她不要上山的,硬是不聽!”
他也咬著煙,幾乎是惡狠狠地吸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