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很慢,手腳和普通老人一般不靈便,到最後漸漸快起來。
姜遺光無論跑到哪裡,那老婦人都能不斷接近他。
越接近,他的頭就會越痛。
姜遺光必須不斷跑,一刻不停,否則,他很快就會被老婦人追上。他步伐匆匆,邊跑邊去尋其他幾人。
即便暴露也無所謂了,他想。
村裡路面雜草叢生,姜遺光專門往草地稀疏的地方去,那兒被踩踏多了草才長得少。可是這石頭村裡滿打滿算也就二百來人,絕大多數婦孺都在家中做吃食,小孩坐在門口玩,看見他匆匆跑過,也只往門檻裡縮了縮身子。
他繞了一個大圈,往村口跑去。
……
鏡外,蘭庭山。
羽林軍仍舊鎮守在山下,不許任何人過。所有人皆以布巾遮面,頭戴斗笠,渾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不讓那些東西碰到自己。
是的,大火燒山後飄出的灰燼,被風一吹,就能將人的皮肉都融下來。
不止李大一人中招,先前圍在山下哭泣、跪拜的那些人被吹了二十來個,哭著哭著一抹臉,發覺自己的臉沒了,抹臉的手的五個指頭也跟著融成肉塊,一個個都發了瘋,亂跑亂叫時,全部被羽林軍當場射殺。
羽林軍對外宣稱有反賊逃進了山裡意圖謀反,還殺了不少老百姓。這下叫大夥兒都不敢去蘭庭山邊上祭拜了,生怕自己要麼被反賊殺了,要麼當做反賊同夥抓起來。
營帳外,地上鋪了二十來具死狀詭異的屍體,黑布遮得嚴實,還拿石頭壓牢邊角以免被風吹起。
那些死人的家裡人來了不少,跪地哭著喊著想給自家人收殮屍骨,可這樣的屍體怎麼能放出去?真叫他們看見,麻煩就大了。
羽林軍之中也不過十來人知道內裡詳情,個個都明白這不能往外說,領頭的副指揮使據說請來了“高人”,可拿高人上山都大半天了,也沒見好,吹來的灰反而更多了,厚厚地堆在地上,吹得營帳外也裹了層黑厚的泥。
一些人心裡不免發慌。
那位高人該不會也……
不不不,不能這麼想。
高人沒下來前,他們就不能上去,只能在山下等。要是過一日還沒下來,就需再去請幾人來。
一群人等到了第二日子時,山上陡然颳起一陣大風,呼呼地簡直要把營帳都給掀翻。
但這一回,吹下來的風裡再沒有了灰燼,而是帶著正常的大火燒山後的焦糊氣息。
大風吹開地上壓黑布的石塊,露出底下屍體被融抹掉的一張張奇怪可怖的臉。又吹開一兩個羽林軍牢牢蓋在臉上的斗笠,往他們臉上擦去。
什麼事也沒有。
就連籠罩在山頭的陰雲似乎都散開了,點點星光毫不遮掩地往下照,夜空明淨。
副使不由得大喜過望——果然,黎恪解決了那事。
只是現在天色已晚,黎先生即便收了鬼,想必也筋疲力盡。副使便點了十人,叫他們抬著小轎上山去尋,務必把黎先生請下來。
那十人得命,架起一臺小轎往山上去。
……
黎家,蕙娘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知曉夫君有心事瞞著自己,今日說去會好友,也不知是去作甚。可觀黎郎言行,他向來坦蕩蕩大丈夫舉止,不屑掩飾,他不會在外狎妓作樂。
他在做什麼呢?
他的那些銀兩,又是從哪兒來的?
喬兒翻個身,撞到了牆,哇哇大哭。蕙娘連忙去哄,可喬兒這回哭得不依不饒,怎麼也停不下來,很快就把祖母吵醒了。
阿嬤人好,從來不說她重話,只是從那屋裡傳來的咳嗽聲也跟喬兒的哭鬧一樣止也止不住。蕙娘不禁心裡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