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天便是萬壽節,朝中上下休沐叄日。金敏這晚也沒有應酬,早早地讓門房老張頭兒夫婦二人落鎖歇息。
誰料有不速之客深夜造訪,老張頭兒披上搭護、戴上小帽,舉燈往門外一瞧,好大一條赤黑漢子。再仔細一看,背上好長一把鋥亮的大刀,凶煞煞地立在那裡、面目不善。驚得老劉頭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叫道:“好漢饒命!”
陳蟒心裡直嘆氣,溫和地攙扶道:“老丈誤會了,我找你家大人。煩勞老人家傳個話,就說我姓陳。”
那老張頭只覺得這漢子講話甕聲甕氣,耳邊好似驚雷滾滾,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連滾帶爬地去了。
金敏趿著鞋,套了件披風,帶子並未繫好,發頂的髻上斜戴一根卍字金簪,就這樣亟亟地出來了。老張頭神魂未定,絮叨道:“啊呀,大人!萬一那人是個悍匪,對你不利可如何是好啊?”
門外是一個風塵僕僕的漂泊刀客、門內是一個柔情似水的降世仙姬,相顧無言、欲言又止。陳蟒看到她,總算覺得心有了歸處。
陳蟒開口道:“我喝醉了酒,想來你這裡借宿一晚,你讓不讓?”
這話說得彆扭,金敏聽著也不適意。他們究竟何時這樣生分了?二人都說不清。
金敏道:“隨我來。”便領著陳蟒到了繞過照壁,也沒有往偏廈去,直直地走進正房。老張頭兒不知二人的糾葛,在外頭懊悔地捶胸頓足,直叫道:“啊呀!不好!俺們大人好端端個大閨女,咋能大晚上和那男子在一處兒?”
陳蟒舉步進房,迎面一股清清爽爽的香氣,只見桌上葵口盤裡擺著香椽佛手、時令鮮果,一旁的多寶格里滿是經卷書籍、古玩清供,窗下青花並蒂蓮瓷盆裡養著幾株水仙。
金敏順手剝一隻橘子出來,遞給他道:“吃些解解酒。”
這果子陳蟒統共也沒吃過幾回,拿在手上又剖給她一半,道:“早就醒了,你也吃。”
金敏有意同他分食,也沒推讓,只道:“宮中慣賞賜些時鮮,不值得甚麼。”
陳蟒見她今非昔比、燕寢妝飾處處清貴,反倒顯得侷促起來,一時間竟不知該講些什麼。屋子裡靜悄悄的,金敏也窘迫,只好開口問道:“你這些時日都宿在外頭?”
陳蟒孤身一人是習慣了湊合,方才還是從青樓裡出來的,也不好說,支吾過去了。
“你把陪喜帶過來了?”陳蟒問。
金敏應了一聲,雙眸低垂,哼道:“你倒想著那貓兒,卻不想著我。”
陳蟒心裡暗暗叫屈,心說:我天天念著你,你可曾念著我一點?他整日在暗處窺探,也不是什麼君子行徑,越發地沒法出口罷了。
金敏又道:“你這些時日音訊全無,為何不肯捎個信兒?”
陳蟒的雙手只握過刀、沒拿過筆,寫什麼信?他心中有愧、更摸不透金敏心思,面也不敢露,更別說捎信兒。他面上訕訕的,乾巴巴地開口:“我今晚有些事同你說。”
金敏聽罷,冷笑一聲:“倒真個兒無事不登叄寶殿!”
陳蟒也沒惱,嘆道:“我出趟遠門。”
“我早知曉了,你大可不必再同我講。”金敏扭頭,看也不肯看他一眼了。“你又來找什麼不自在?”
“我去報你爹爹的大仇。”陳蟒低聲道。
金敏“霍”得站起身,抓住陳蟒的手臂,“朝廷要對西北用兵”,她滿眼不可置信,陳蟒迎著她目光不躲不閃,“為何要派你去?”
陳蟒抬手,猶豫了一下,輕輕拍了拍她攥住自己衣袖的手,聲音依舊低沉:“文死諫、武死戰,你別怨大叔,也別怨你爹。”
她眼眶狠狠地一紅,殷紅的唇瓣卻顫抖著血色盡失。“你傻!傻死了!”金敏情緒不穩,聲音尖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