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口更悶了,又吐出小半口氣,口裡卻還含著半口氣,留著浮上時用。
周遭水草都大略撥開摸了一遍,若還沒有,便是有可能陷入了淤泥中。
應當不會,水草長得這樣高,又密,即便山海鏡小些,也不該直接落入淤泥中。
他又尋了一通,如果再找不著,就只能浮上水面,緩口氣再下來。
正當他要離開時,眼角卻瞥見一抹金光。姜遺光側頭看去,見紅衣女腰邊水草隨水波流動,露出一點金光來。
他又折返回去,撥開不知是水草還是頭髮的叢林,看見毓秀兩手端正地擺放在腹上,她的手中,正託著一面小小圓圓的銅鏡。
亮得發光。
姜遺光伸手,拿起了那面鏡子。
不料,在他收回手的剎那,靜靜躺倒在水底的紅衣女屍猛地睜開眼,手亦暴起,抓在了姜遺光的腕上。
姜遺光和那雙漆黑的沒有眼白的眼睛對視上。
抓著他腕的手綿軟無骨,偏生又掙不脫、放不掉,比這初春剛化開的水和水裡的魚更加冰冷。
但那女屍除了抓著他外,再沒做其他事。
胸口、喉嚨,都火辣辣的疼,姜遺光用鏡子照了照毓秀的臉,她那雙眼睛終是閉上,臉龐也褪去了方才看見的精緻紅暈,變得蒼白,帶點兒腫脹。
直到現在,她看起來才終於像一個溺亡的女子。
只是,她的手依舊抓在姜遺光腕上。
姜遺光顧不得解開了,山海鏡塞進衣襟內暗袋中,雙腿大開用力一合蹬起,反手握著紅衣女的腕,往上游去。
黎三娘仍舊焦急地等在岸邊。
方才跳水救人的十來人早就回到了岸邊,有些對毓秀姑娘痴心一片的,望著水面痴痴地發呆,還有些扯了頭髮哭嚎。
毓秀姑娘非一般妓子,只以才聞名,為她落淚之人,必也是愛才的至情至性之人。
只是,到底心不甘。眼見又有個人跳下去,明知沒什麼希望,還是有人聚了過來,希冀地看著那一小片水面。
黎三娘聽著他們的話就煩,目露兇光,她在北方女子中也算生得高的,在南方更是不像江南女子一般溫婉,這會子抱了東西坐在廊邊,周身冰冷冷,叫不少人都不敢靠近,大氣也不敢出,私下議論聲也小了些。
“出來了出來了!”
幾個機靈的早就借來了燈籠,幾十個亮堂堂燈籠照著水面,將那一小片地照得亮如白晝。很快,他們就見到了從水底浮上來的身影。
那浮上來的身影不止一個!岸邊亦能見到在水中漂盪的鮮紅衣袖和漆黑長髮。
再然後,一顆頭顱從水中嘩啦冒出來。
是方才入水的小兄弟,他懷裡還帶了個人,散發,紅衣,從水裡抬起頭來,又耷拉下去。
頓時,人群一陣譁然,在裡層的忍不住激動叫嚷起來。
“毓秀姑娘救上來了!”
“那小兄弟真的把毓秀姑娘帶上來了!”
這訊息跟火燎原似的飛速傳開,原先捶地的、扯頭髮的、大聲哭嚎的都愣了,一聽是真的,急急忙忙往裡跑,誓要見到毓秀姑娘最後一面。
黎三娘可不管什麼毓秀不毓秀,她見著善多平安出來,喜不自勝。一翻身便站在了圍廊邊緣,伸手去拉他。>>
還有幾個書生也跟著翻過去,你拉我拽,把幾乎脫力的姜遺光拉上了岸,而後你一言我一語誇讚起來,稱這小兄弟智勇過人。還有人安慰他毓秀姑娘在天之靈必會感念他的恩情,來世銜環相報云云。
至於毓秀姑娘,也被他們小心翼翼託到了岸邊長椅上。
有個書生不忍,解下了衣袍蓋上去,拉過發頂,以免叫她走了也不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