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你的父母在為你訂婚之前就去世了,」貝爾託爾多說,「是這樣嗎?」
「是。」喬萬尼答道。
「你快十九歲了,早已不是個孩子了,」貝爾託爾多慢慢地說,「我想,這件事也該提上日程了……你想不想要一位妻子?」
「……」
喬萬尼愕然地看著他。他幾乎是立刻說出了「不」,但很快掩飾好了自己的驚訝。貝爾託爾多正緊緊地盯著他,等待一個解釋,於是他說:「殿下二十五歲還未成婚,我以為現在提這件事還早。您——您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洛倫佐殿下?他那是拖得太久了——他這樣身份的人,本該在十年前就為我們娶來一位公主。」貝爾託爾多搖頭,「你不一樣。你需要一位賢良的妻子為你打理瑣事,以便專心創作。」
他的目光裡有真誠的關心與希望。喬萬尼在一剎那間讀懂了他的意思,一時說不出話了。
他想起他曾遠遠地見過貝爾託爾多的侄女。他的老師一生未婚,專心投身於雕刻藝術,唯一在世的親人便是那位白皙豐腴的姑娘。她有著蓬鬆的栗色捲髮。也許並不識字,也不懂得鑑賞繪畫,但想必是一位操持家務的好手。
他垂著頭,遲遲沒有回答。
「別急,年輕人。」離開前,貝爾託爾多拍了拍他的肩,「不用現在給我答覆。」
喬萬尼獨自在庭院中站了很長時間。無需思考,他想他明白自己的答案:拒絕。他與那位女子從未相識,且他十分確定兩人間殊異的志趣與喜好不會引向幸福的婚姻。他站在立著尼普頓雕塑的噴泉邊,聽著水流一遍又一遍地躍起再墜落。或許是讀了太多的古典著作,談及愛情時,他想到的是《會飲篇》中的描述。愛情,這種古老而偉大的情感,它類似於高尚的友誼,卻又比那更深沉,在增進人們的智慧或其他美德的同時,又蘊含著對未來幸福和善的企盼,是一種澎湃和永恆的力量……將與他相守一生的人,應當也如此認同柏拉圖的觀點——那將會是誰?
在想起那雙藍眼睛的那一刻,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危險處境。
喬萬尼返回宴廳,所剩的客人三三兩兩地散佈在各個角落,調情、鬥嘴或是套近乎,很少有人注意他。他走到陳列酒水的長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慶幸貝爾託爾多已經走了,沒人會在他耳邊不斷地嘮叨酒是如何地影響手的穩定性。這杯酒出奇地烈,如同一團滾過喉嚨的火焰,他嗆了一聲,仍是把它喝完了。
他又為自己斟滿了酒杯。這一杯之後,他的視線開始變得朦朧,但卻覺得自己更加清醒了。身旁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他聽不太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喝完了第三杯,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叫他「喬」。
「你喝了多少?」那個人在問他。
他的聲音真像洛倫佐,喬萬尼想。他沒有理會,逕自去抓酒壺,但那人截住了他的手。喬萬尼偏過頭,看見了公爵的臉。他想他是在做夢。
「你醉了。」洛倫佐握著他的手腕,將他拉起來,「走吧。」
「我沒有。」
「……」洛倫佐沉默著。
他被洛倫佐牽著往前走,仍在說:「……我不能離開。」
「為什麼?」
「在等人。」
「誰?」
他們走到二樓的平臺上,周圍沒有人。喬萬尼忽然停下腳步,拉住了他。他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洛倫佐,忽然笑了一下。
「你。」他低聲說。
有一刻,洛倫佐感到自己睜不開眼。他願意相信,是因為喬萬尼身後鏡子的反光。
太明亮了,他想。
「你醉了,」他重複道,「我送你回去。」
喬萬尼安靜地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