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不再對自己的情感諱莫如深了,用不著偽裝,即使貼身伺候的人看出端倪來,她也不管了。
但世上有一種人,做什麼都能像模像樣。你永遠可以信任他們的細緻,就像李判,雖然武將出身,卻沒有那種大而化之的魯莽,他仔細拆開她亂了的那綹發,沒有梳子便以指為梳,慢慢地、小心地,在那青絲間穿行,然後按著原來的紋理重新盤上去,連插發的小簪子都半點沒有移位。
待整理好了仔細觀察,背後看完看正面,月光正是那麼巧,不偏不倚地照在她肩上,將那精緻的臉龐映照得也如皎然明月一般。
他看得有點痴了,今天是全新的發現,發現以前的小女孩不見了,坐在面前的是一人間絕色。自己明明與她很熟悉,但每次看見她的臉,都有種初見的感覺,初見便生新鮮,便生出又一輪的靦腆。
“般般,我明明看著你,卻還是想你。”他望住那張臉,簡直覺得自己有病,好像思念成了習慣,怎麼都改不掉了。
明妝歪著腦袋思忖,“如何才能止住你的相思啊?”立刻會意了,慢吞吞在他唇上又啄一下,“這樣?”
他心裡開出花,乘勝又追上來,那樣玄妙旖旎的耳鬢廝磨,這夜啊,是這輩子最美好的夜,連天上看戲的老天爺,他們也都虔心地感激了一番。
可惜在這跨院蹉跎了太久,就要不成體統了。他只好拉她起身,貼著她的耳廓說:“該回去了,黑燈瞎火獨處了這麼久,商媽媽她們一定不安得很。”
她卻有些意猶未盡,小聲嘀咕:“你今夜能住在這裡多好!”
他聽後微頓了頓,濃重的鼻音暈染出一種過分曖昧的情調,在她心絃上撥動了一下,“等成婚後,我每日都住在這裡,住一輩子,再也不走了。”
她聽了歡天喜地,“那可真成了倒插門的郎子了,我爹爹和阿孃平白得了個兒子,一定很高興。”
其實沁園離這裡那麼近,出嫁還是入贅沒有區別。只是人生玄妙,轉了一圈,才發現兩個人之間一切早就就緒了。
從跨院邁出去,又是嶄新的天地,夏夜的樹木很喜人,走過無數遍的園子今夜也特別迷人。他們牽著手走在小徑上,穿過月洞門,遠遠見院門上有人等候,心裡知道該放開了,卻還是依戀著。直到越走越近,近得足夠讓人看見了,才不情不願地鬆開手。
這回連反應一向慢半拍的午盞都明白了,沒有立時迎上來,憋著笑,看了商媽媽一眼。
商媽媽垂下的手在袖中扒拉了午盞兩下,裝得若無其事般,慢悠悠轉進院門內去了。
看來還是被發現了,兩個人交換了下眼色,都有些訕訕。月上中天,到了人定的時候了,明妝道:“快些回去吧,明日官家視朝,五更就要出門了。”
他說好,目光卻眷戀地在她眉眼間流連,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向後撤了一步,“你也進去歇著吧,等我散朝就來提親。”
其實提親不是簡單的事,需要籌備的東西也多,一日之間全都辦妥,實在是有些趕了。
明妝道:“不用那麼著急,過兩日也行,我就在這裡,又不會跑了。”
可她不明白他的憂懼,戰場上作戰,他有的是耐心熬垮敵人,但在面對兩個人的婚事時,他卻連一天都不能等,害怕遲則生變,他只要稍稍一晃神,她就會變成別人的了。
然而不好意思讓院門內的人看出他的急切,於是讓明妝放寬心,“我母親已經替我預備了,該有的禮節一樣都不會少。至於冰人,我去託付徐國公夫人,她替好幾家保過大媒,每一家婚後都很和美……”說著羞澀地笑了笑,“請她出面,圖個吉利。”
終於啊,終於他要來向她下聘了,明妝心下歡呼,面上笑得矜持,頷首說好,“一切都按你的意思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