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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後浪推前浪,如果沈家真的是一代出了兩個撐得起門臉的後人——真讓人羨慕嫉妒恨啊!
“元師父,這下您可以告訴我,在哪裡能找到徐寶樹了吧?”
把嘴裡的海參嚥下去,元三同的臉色還是有點黑:“在城外的果林鎮上,供銷社的門口巷子裡有家麻將館,你去那找找肯定能找到他。”
“嗯——元大廚啊,你的這個蔥燒蹄筋的料是不是有點入味不足,你試試這個方子。”女孩兒從蘇仟拎著的包裡找出紙筆寫了幾行字,壓在了調料盤下面。
“……”開始吃 碎掉的盤子
已是深夜了,月光透過空空的木架子照進了破敗的柴房,躺在床邊草垛上的老人緩緩地睜開眼睛,蒼老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等著黑漆漆的房子頂棚,一看就是很久、很久。
這裡不是他的家,但是好像,他的一輩子也沒什麼家。
小時候他是跟著爹寄住在似錦樓裡的,他一直以為雕樑畫棟的似錦樓不是他們的家,在大火燒起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錯了。
那年,他二十歲。
那一天,似錦樓的幾位叔伯死了,他爹沒死,完完整整卑躬屈膝地活下來了。
其實那是一個死去可以英雄氣概,活著卻是彼此折磨的年代。
“活著”這件事本身就成了一筆還不清的債,毀了他們兩代人的一生,可是此後那麼多年,他從來沒有怨恨過他的父親。俞師傅曾經說過,人幹每件事兒的時候都是在心裡放了無數個盤子,越重的那個越容易掉下來,然後把人的心肝肺攪在一起發疼,其實每一個都能讓人疼,只是人們總是去護著最重的那一個。
在他爹的心裡,性命和兒孫就是那個最重的盤子,看著沈大叔他們的屍體,那個屬於家國義氣的盤子砸下來了,疼到狠了,也是不能回頭的。
可是不能回頭,不代表那個盤子碎掉的疼能放過他爹,所以他爹就這樣折磨了自己一輩子,在新生活即將到來之前,終於帶著亂世不能歸家的遺憾和生活賦予靈魂的卑微走了。
但是債是繼續要還的,在別人都在擁抱新時代的那個秋天裡,他抱著爹的牌位被徐家趕出來了,因為徐家不要一個給鬼子做過菜的廚子。那時的他還天真,他問別人,徐家的大白羊湯就擺在街邊,他們知道自己賣給的是華夏人還是敵人麼?還是徐家的每個人就有這樣的底氣,在劊子手的刀前可以說我就不能折腰?
沒有人回答他,他們在屠刀面前是否能夠依然堅挺,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那些人更願意以這種折磨罪人的方式來證明他們對正義的忠貞——用能想到的最嚴酷的方式來懲罰非正義,就是他們的“正義”。
他爹在混跡在京城、流落到西南的時候都時刻惦念的徐家把他的牌位踩碎了,把他以為自己以後還能有家的點點小期盼也踩碎了。
到了省城,他開了一個湯頭攤子,賣著自己的湯,可是沒賣幾年,他就連把湯端給別人的權利都沒有了——還是因為那一場“活著”。
十年裡,他沒了攤子,沒了妻子,也沒了健康的雙腿,他只剩了一個兒子也沒有教好。
那時,他總覺得自己該受這份罪,還活著就是要受罪的,把他爹欠下的,把他欠下的統統還清了,不管今生結束後有沒有來世,他總能清清白白地挑一個屬於自己的最重的盤子。
那個年代終於結束,他回到省城,瘸著腿給自己找了一份燒鍋的營生,幹了好幾年之後,他又擺攤賣自己的羊湯,重新整治了一份家業。
真的沒想到,奔波一生,到頭來他還是沒有家,他想要的家不是想找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屋子,不是想找一個能閒坐樹下的院子,他就是想找一個能把他裝進盤子裡的人——可他還是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