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打小阿殷的祖父便教導她,遇事要冷靜,冷靜方能想到事情的出路。可卻沒教過阿殷,如果有朝一日遇到權勢滔天的貴人,她冷靜了又能怎麼辦?
可不冷靜,更是沒有出路。
“到了。”
隨著馬車的停下,阿殷原以為又會是上回的天陵客棧,未料卻是桃山山腳。
彎彎曲曲的石梯盤繞山間,桃樹掩映下,半山腰涼亭上隱隱有一抹藏藍的身影。雖隔得遠,但阿殷只望了眼,便覺心有餘悸,趕緊垂了首。
言深送阿殷上山,離五角涼亭還有十餘步距離的時候,方道:“侯爺就在前方。”言下之意是不再前行了。
言深又道:“侯爺金貴,若傷了侯爺,仔細你全家的性命。”
阿殷聞言,只覺好笑。
她不過一介弱女子,上天賜予的蠻力在他家侯爺面前又使不出來,全家老小性命都在那位貴人的一念之間,如今卻反過來惡人先告狀。只是言深這般護主,卻令阿殷有些好感。
強權之下,大概每個人都活得不易吧。
她沒有多說什麼,僅僅欠了身便邁步踏上石梯。
桃山上的涼亭,她來過幾回,心情或雀躍或發愁。雀躍時是因當初喜愛謝家小郎,與郎君相見自然歡呼雀躍,發愁時是因洛家三姑娘,盛情相邀卻不知危機重重,可沒有哪一回像今日這般無奈。
即便她千迴百轉,即便她玲瓏八面,即便她心靜如水,也無法與隻手遮天的永平權貴抗衡。
涼亭漸近,阿殷斂了心神。
昨夜恭城下了場大雨,雨簾如瀑,今早雖出了日頭,但桃山上的石階仍然帶著未乾的溼氣。阿殷倒是怕這位貴人突發奇想又來輕薄她,索性在一灘水跡上伏地行禮,泥濘和水跡攀上她的琵琶袖和杏色裙裾。
“起身吧。”
“多謝侯爺。”她唯唯諾諾,心裡是真怕了這位貴人。
雨後的桃山有一股奇異的芬芳,亭下的姑娘穿著桃紅繡纏枝紋上衫,杏色同紋襖裙,微垂著首,一灘銅盆般大的水跡倒映出她故作鎮定的雙眼。
滿山蒼翠承受雨露後綠得可人,就連她露出的半截粉頸也像是沾染了雨後的生機,如此鮮明動人,如此柔軟,彷彿他的一記飲血鞭,便能身首異處。
可偏偏是這樣的一個黃毛丫頭,有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能令平平無奇的桃核能包羅永珍,還有一身古怪的蠻力,手刃歹徒,更有一張奇妙的嘴兒,能解他半身痛楚。
阿殷垂首垂得有些久,亭上貴人久久不曾言語,更令她心中忐忑。
水跡上的倒影眨眼有些頻繁。
沈長堂忽道:“你眼光忒差。”
此話一出,阿殷眨眼睛的動作瞬間停住,整個人都有點懵,心中百轉千回,仍是沒明白穆陽候對她的評價如何得出,正萬分疑惑之極,亭上沈長堂又慢聲道:“謝少懷此人膽小怕事,毫無主見,殷氏,你看上他哪一點?”
阿殷心中突突,不知貴人提起謝少懷是何意,只能道:“謝家小郎心性純真,耳根子軟,只是都是過去的事情,阿殷早已忘懷。”
“忘懷?”沈長堂低喃,忽道:“不忘懷也可,本侯拆了謝少懷與洛氏這對夫妻,讓謝少懷跟在你身邊侍候你,你想讓他滾著走他便滾著走。”
阿殷真真被嚇到了,猛地抬起頭來。
這不抬頭還不要緊,一抬頭便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沈長堂的相貌,心中打鼓,又急急地垂首。
若生在女子身上,那該是一雙妖惑眾生害得君王不早朝的眼眸,可偏偏生在了郎君身上,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如隔山薄霧,朦朦朧朧,叫人好生難以捉摸。方才匆匆抬首,竟無端生出了驚鴻一瞥的驚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