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紓的雙眼空洞地望著帳頂,喃喃說:「那時候的事,其實我不願意再回憶了,府裡好好的出了人命官司,放在哪戶門庭都不是好事。夏姨娘當時的死狀可憐,三丫頭又在襁褓裡,我怒火攻心下,沒能明辨真假,是我的錯。我很喜歡你母親,她做出這種事來,我雖對她恨之入骨,卻也不是半點情分也不念。古來名門望族處置家事,死活都不會鬧到明面上,要以她的罪論,該當絞殺……」他頓下來,吃力地喘了口氣才又道,「是我……不忍讓你母親死,才暗示太太把她攆出府,她到了外頭,至少還有機會活命。」
清圓到如今才明白,原來先前是她誤會了,誤會扈夫人手下留情,只把她母親趕出了府,結果說到底,還是老爺的意思。
她平靜地聽完了,平靜地問:「那麼後來呢?節使可是察覺了蛛絲馬跡,知道我娘是被冤枉的?」
謝紓的視線遲遲移過來,看了她一眼道:「維持體面,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祖輩把家業傳到我手裡,我不能為了一個女人,動搖了謝家根基。這件事後來只有不了了之,再細究下去又如何呢。這十幾年我為什麼不去認你……因為我知道,你在陳家,遠比在謝家好。」
所以他什麼都知道,卻一直揣著明白裝糊塗,只是為了保全扈夫人。清圓嚥下眼淚,咬牙道:「您所謂的體面是什麼?抬舉著一個心狠手黑的當家主母,維持謝家的圓滿,就是體面麼?」
謝紓閉了閉眼,「你們總說姑娘嫁人是一輩子的大事,焉知男人娶妻,不是關乎一輩子?嫡妻不下堂,這是世家大族心照不宣的規矩,若是哪家破了例,到底會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我沒有那個勇氣。我知道你恨我,恨整個謝家,便是後來做出什麼事來,我也不怪你……」
清圓一怔,頓時覺得可笑起來,「節使難道認為我做過不利於謝家的事麼?分明是你謝家對不起我們母女,現在竟倒打一耙,反來寬恕我?」
謝紓激動起來,死灰般的臉上浮起了一層紅暈,掙扎著撐身道:「你也不必狡賴,你對清如……」
看來果真應證了她的猜想,扈夫人把一切都栽到她頭上來了,愈發證明她這趟來得對,就如清和所說,話不說不透,她何必枉擔這個罪名!
她冷笑著,一字一句道:「謝家從不拿我當骨肉看待,在橫塘時不去說他,自搬到幽州,節使領兵出征後,我遭人算計險些送命,節使知道麼?殿前司衙門現在還留著卷宗呢,太太夥同檄龍衛震威校尉梁翼買兇殺我,幸虧沈潤救了我,這些太太可同你說了?至於清如,那個局本來是為我設的,我留了個心眼不曾上套,將計就計把清如送過去了而已。事發之後我確實後悔,要是早知會毀了她的清白,我也不能那麼做。但請節使細思量,若她們心眼不那麼狠毒,這惡果又怎麼會報應到清如身上?」
謝紓聽得有些懵了,太太分明和他說,清如那事是四丫頭聯合了沈潤來替她母親尋仇,怎麼現在又有了新說辭?
清圓知道他受了矇蔽,只是嗟嘆他為什麼到現在,還肯聽信扈夫人的一面之詞。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節使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其實是你寧願含糊著,就像十六年前含糊處置我娘一樣。太太如今可是仗著結了案,那些人證死的死逃的逃,她便有恃無恐了?別忘了沈潤手上還有案宗呢!早前我是瞧著幾位哥哥,要留謝家一點臉面,可她既然反來誣陷我,那就公堂上見真章吧!」
她放了狠話,轉身就要走,謝紓直坐起來,邊咳邊喊「站住」,把外頭的清和都驚動了,忙趕了進來。
「四妹妹,你才剛不是答應我好好說話的麼!」清和急得跺腳,「彆氣壞了父親,他眼下正病著呢!」
謝紓直喘,嘴裡還在喃喃著「站住」,清圓見他怒極攻心,到底不能再刺激他了,只好折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