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太太自是無話可說,本來這回辦的事就出格了,好人家哪裡會讓一個姑娘貿然去拜會男人!要是隻見了沈澈一個倒也罷了,誰知又撞見了沈潤,如今老太太也有些後悔,倘或事沒辦成,反叫人看輕,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也是這樣想頭。」老太太道,燈籠的光搖晃,照在臉上一副陰晴不定的模樣,「你畢竟是閨閣裡的姑娘,體面一等要緊,今兒走過一趟就罷,往後還是讓你父親想法子吧。不過你見了那位指揮使,打量這人好不好說話?他是新官上任不易結交,你父親到今兒還沒見過他呢。」
清圓想了想,在問她年紀之前,一切似乎都是正常的,但後來就歪斜起來。
「我打量這個人,確實和傳聞中的一樣,城府極深,也不好相與。父親要是同他周旋,須得寸步小心才好。這種人看似鐵面,一旦有銀錢往來,少不得要獅子大開口。」
老太太撫膝嗟嘆:「只要辦事,耗費些錢財也在情理之中。那依著你的意思,接下來這頭還須再使勁兒麼?」
「如今咱們既邁了這步,中途也不好繞過他了。」清圓忖了忖道,「孫女沒什麼見識,祖母問了,我就信口胡謅兩句吧。咱們的宴席還是照設,下帖子正式請他,他若來,這事就有商議的餘地,他若不來,咱們另尋出路,也不算輕慢了他。」
第28章
老太太頷首,「是這個理兒,既登了門,人家沒有一口回絕,咱們就得存著那份心。你父親原想託開國伯結交廣平侯的,廣平侯是皇后的兄弟,御前的路子行不通,從禁中入手也未為不可。如今看來,還得緩一緩,到底事成了,殿前司的人也即刻知道了。你父親現在幽州做刺史,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上頭要是正式交惡,將來後患無窮。」
清圓說是,但更關心清和將來的際遇,「咱們闔家搬到幽州來,大姐姐的婚事難免受些阻礙。父親還要仰仗開國伯結交廣平侯麼?旁的倒沒什麼,只怕伯爵府覺得咱們失禮,於大姐姐無益。」
老太太卻不以為意,「既然兩家攀了親,總不好瞧著親家沒落。眼下你父親還在節度使的官位上,等將來當真只剩刺史的銜兒了,他們李家臉上就光鮮麼?」
這回清圓也無話可說了,徹底瞧出來,庶女在他們眼裡,都是可以加以利用的。不光自己,就算是從小瞧著長大的清和,才定下親事便算計著仰仗開國伯家,似乎並不憂心開國伯家會就此解除婚約。老太太果真像帝王家垂簾聽政的太后,大利益站定不能動搖,至於庶出子女的婚事,都是可有可無的雞毛蒜皮。清圓甚至已經想到了清和通紅的淚眼,不由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
老太太想是察覺出來了,話裡又有了轉圜,無奈道:「能不去麻煩人家,自然是不去麻煩人家為好。家裡不順遂,外頭還要瞞著呢,哪個願意抖露到親家跟前去?你大姐姐出了閣,到底要在人家過日子的,只是你們小孩兒家不明白,孃家根基壯不壯,於你們是多要緊的事兒。像宮裡的娘娘們,看著金尊玉貴,私底下也攀比,比誰得的榮寵多,比誰的孃家更鼎盛。聖人有寵,多半也是衝著孃家,世人多說愛屋及烏,究竟誰是那個『屋』,自是相輔相成的,哪裡說得清呢。」
清圓很擅敷衍,做出一副受教的樣子來,頻頻點頭說是。
老太太又瞧瞧她,言辭間頗具點撥的意味,笑道:「宮裡頭這個娘娘那個娘娘的,雖過著頂頂富貴的好日子,依我說還不及找個沒有家累的男人。像沈都使的夫人,幽州上下哪個不羨慕她!」
清圓慢慢一笑,「為什麼?因她嫁了當紅的新貴麼?」
老太太說不盡然,一面推開車棚上雕花的小窗往外看。夜幕沉沉升上來了,萬家燈火錯落,坊院間已有飯後出來納涼的市井百姓,穿著寬大的衣裳,搖著芭蕉扇,在路上搖曳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