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悵然看了正則一眼,“大哥哥說罷。”
正則頂在槓頭上沒轍,硬著頭皮叫了聲四妹妹,“咱們到底是至親手足,縱是先頭有不快,你大人有大量,便不要放在心上了。老太太上了年紀,難免聽小人挑唆做出糊塗事來,回去後悔得不知怎麼才好……”嘴裡說著,發現清圓臉上淡漠得很,便知道這樣淺表的說合並不能讓她對那個家有任何改觀。越性兒不兜圈子了,直直道,“四妹妹,實話同你說了吧,老爺病了,病得不輕,昨兒夜裡譫語連連,把老太太嚇壞了。老爺犯迷糊的時候還在叫著四丫頭,可見父親心裡是記掛你的。咱們這回是為了父親的心願,明知你不喜歡也得來這一遭,但願四妹妹能瞧著血脈相連的份上,回去看看老爺。”
“回去?”清圓笑了笑,那雙烏黑的眼睛望向正則,“謝府闔家上下,恐怕都恨我恨得牙根兒癢癢,我要是回去,怕是會被生吞活剝了的。”
正則窒了窒,“四妹妹別說這話,一家子骨肉,哪裡來什麼深仇大恨!如今你又封了誥命夫人,誰敢對你不恭,朝廷一道旨意下來,哪個也吃罪不起,你怕什麼?”
可惜清圓依舊搖頭,“我同謝家再也沒有瓜葛了,沒首沒尾的,白送上門去受人輕賤,實在沒有必要。”
清和沉默半晌,終於還是開了口,“四妹妹,有些話不說不透。老爺想見你,你避而不見,父女之間多少誤會在裡頭,不揭開了,誰也鬧不清。老太太固然糊塗,你這次回去不是衝著她,大可不去理會她。只去見一見老爺吧,他想是有話和你說。我又要閒扯那些沒用的了,什麼骨肉親情,老生常談的話……你如今確實和謝家沒有關係,滿幽州的人都知道。回去瞧一瞧,只當是發了善心,對將死之人的一點善念吧。”
清圓聽她這麼說,心頭一片慘痛。以前她沒有想過生死的事,只覺離得太遠了,也許隔上十年八年才會觸及,沒想到忽然就砸在眼前,讓她措手不及。
清和見她臉上有動容之色,忙又添了一句,“你自小沒了母親,如今父親也危在旦夕,倘或他也走了,你可真成了沒有來處的人了,妹妹!”
這話說得很是,草木有根,水有源頭,人亦有來處,即便她再不情願,謝紓就是她的來處,這點無論如何無法否認。她曾經也希望他像尋常的父親一樣,對她有拳拳愛心,她本來是個念舊的人啊,那時他從關外回橫塘,老太太設宴讓父女同席,他給她舀了兩勺白龍臛,讓她惦記到今兒。
“四妹妹……”正則看著她,心裡七上八下,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若她還是不答應,又能怎麼樣!
清和眼巴巴地,“這會子家裡因老爺的病,都快散了攤子了,你別怕有人對你不利……”一頭說,一頭瞥了正則一眼,“縱是有人存這個心,大哥哥也不能答應,哥哥你說呀!”
正則忙不迭道是,這件事上他看得很清,謝家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了,再鬧下去必定獲罪滿門。這家裡頭可不光有太太和清如,還有他的妻妾兒女,要這些人全為母親和妹妹的莽撞陪葬,他是萬萬不會認同的。
清圓抻了抻衣角,並沒有立時答應,“容我再想想,今兒時候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
她不像之前那樣決絕了,至少是個好兆頭。正則同清和交換了下眼色,說好,“咱們在家候著四妹妹。”
清圓吩咐傅嬤嬤:“替我送送大爺和大姑娘。”
傅嬤嬤道是,上前比了比手,兄妹兩個方才猶豫著去了。
他們走後,清圓一直沒有說話,默默回了臥房,默默坐在床上發呆。抱弦收拾了妝匣,看她還在那裡坐著,便上前叫了聲姑娘,“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便怎麼做吧。要是姑爺在,必定也是這句話,一切以姑娘喜歡為主,不必勉強自己。”
清圓歪在枕上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