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柳知道,整個大遼都知道平洲王的異姓王爵位怎麼來的。
當年大遼推翻前朝,全國各地被大遼攻打下來改姓換天,只有懷東,依舊為李姓宗室堅守,這宗室也就是如今平洲王的先輩,前朝平洲王。
蕭家先祖梳理全國各地,正準備與懷東開戰,平洲王卻主動遞上了和解書,表示願意投順大遼。
懷東這一地,已經幾百年沒經歷戰爭了,哪怕兩個朝代更替,外面戰火紛飛,這裡最終還是沒有受到影響。
“李氏遺孤的仇人有二,一是蕭家,二是平洲王。”李正言說。
“平洲王鎮守在西北和中原的要地關卡,當年若沒有歸順,李氏認為自己還有和蕭家一戰的能力,但平洲王沒有做任何抵抗,直接投降,李氏王朝一夕之間徹底消失殆盡,在前朝舊臣眼裡,平洲王比蕭家還可恨。”
李正言眼中出現了一絲茫然:“我印象裡的平洲王貪生怕死、沒有氣節,是利益當前隨風搖擺的人物,大遼百年,除了第一任皇帝,你祖父、你皇父都對平洲王態度多防備少親近,尤其近三十年,平洲王府越發平庸無能,若不是把著通往西北要塞的大門,又有一百多年的懷東經營,祖上老本還能再吃幾年,恐怕早就被第一個開刀摘了藩王帽子……許多人眼裡,皇帝要削藩,首當其衝是平洲王。”
蕭柳說出了他想說的下一個詞:“但是――”
李正言看向她:“懷東的百姓,日子過得真好。”
是由衷的感嘆。
他眼裡有質疑有感慨,也有認知被顛覆後的空茫:“這樣踏踏實實安安心心生活的百姓,我只在小時候見過,大遼竟然還有這樣的百姓……而這個地方竟然是懷東……”
一路走來,他們看到最多的人,是愁苦的、麻木的、驚惶的……是無論當地官員如何掩飾,一身好衣裳都掩蓋不了的眼中的悽苦。
數不盡的徭役、一年又一年往上加的稅賦、官商勾結、惡霸欺壓……怎麼能不悽苦?
大遼不行了。
每經過一地,他們心中的念頭就加深一分。
直到在這懷東,“安居樂業”四字淋漓盡致地體現在這片土地上的每個過路平民百姓身上。
李正言這個被灌輸了二十幾年“平洲王貪生怕死、安享富貴,是天下第一奸佞”的人,在懷東城內外的對照下,對自己從前所有的認知都產生了懷疑。
他是這樣,蕭柳也是。
她握著手裡的杯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我……走在街頭,”她仰頭看著屋簷洩下的霞光,“突然感受到了和親的意義。”
皇帝、大臣、親人……這些人逼著她去和親的時候,她覺得可笑至極。因為他們是懦夫,而且是自私自利,為了自己的快活犧牲他人的懦夫。
和親的意義不是為了兩國邦交,只是為了讓這群無能怕死的人能繼續閉目塞聽安享富貴。
所以她一步步往前走,對破壞和親沒有任何手軟愧疚,更不在意提前挑起大遼內部的戰爭。這場大戰遲早要來,早來,百姓受的苦少幾年。
她跳脫世外,看的是整個大局,結果好便是好的,至於戰爭下的個體……
李正言緩緩捏住了拳頭。
和親的意義……
他想到了下午池塘邊那幾個調皮搗蛋的孩子,想到了那個抱著蕭柳的腿笑得甜甜的女娃。如果平洲王真的被他們使計逼得揭竿而起,平洲這最後的淨土是不是也沒了?
當年,平洲王不戰而降就是這個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