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是何時滋長出來的,她暫時還未想通,但她知道,眼前人的感情是真摯的,真摯得令她無法再用冷漠去逼退他。
“徐雲中。”
她主動步至他面前,緩緩蹲下身,平視著他: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可我想要的歸宿不是他。”
徐雲中睜開雙目,眼神複雜難言,良久,重新扶住她的肩膀,含淚勸道:
“別死心眼,放眼這宮裡,不,放眼全天下,能找出幾個比他對你更好的?”
她默然片刻,道:“如果他不是皇帝,沒造下這些孽,我倒是能守著他過一輩子。可他是皇帝,也造了孽,那些死去的人,我忘不了,你忘得了嗎?”
“從不曾忘。可是我想你活著,只要他能護你一生,我可以放下那些仇恨。”
“我放不下!”
淚水奪眶而出,她微微顫抖:
“你知道一個人死在你懷裡的滋味嗎?我向他苦苦哀求,他卻敲起送月人姐姐上路的喪鐘!明明有機會可以活,就這麼生生被他毒死,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痛苦,看著她閉上眼睛,看著她的身體一點點涼過去!遑論還有那些慘死的鄉親,白白犧牲的將士,被冤殺的少保!你教我如何放得下?這些仇,我必須報!”
“你的月人姐姐是蔣安送的毒酒,你已經殺了他。瓦剌之變是王振攛掇的,他早死在亂軍之中。少保是被曹吉祥、石亨、徐有貞冤枉的,這三個人,要麼流放,要麼身死,都沒有好下場。這些事情,他雖然或多或少的有參與,可是這幾年也在彌補從前的過錯,對不對?你的仇已經報完了,你對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他淚如泉湧,用幾近懇求的語氣:
“榮寵、孩子、夫君的疼惜,你全都有了,安安穩穩的活下去吧!不要毀掉這一切,綠竹,求你,收手吧!”
淚水如斷了線的珠簾,自臉頰簌簌而落,她嘲諷一笑:
“哈,把賬都算到別人頭上,給自己找足藉口,然後心安理得的享受那些用無辜屍骨堆來的好處。這麼做的話,我和他——有什麼分別?”
徐雲中身子一震,不知該如何回答。
“年初,我外婆去了,聽說臨終前,她意識模糊,嘴裡一直唸叨著舅舅和孃的名字,可是不管怎麼唸叨,死去的人終究回不來了。他所謂的彌補,不過是懼怕天罰,真要覺得自己錯,就不會給王振立碑了。”
她抬手擦去眼淚,緩緩站起身來,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那些枉死的人該有個交待。你若真為我好,就別攔著我,讓我做完我想做的事吧,不然拖著這殘軀病重而死,豈不含恨九泉?”
她的話猶如絕望的潮水,席捲他全身,令他窒息。
他知道,他無論如何也攔不住她了。
“罷了。”
他抹去淚水,跟著站起了身,亦恢復了此前的沉穩:
“你既執意要走這條路,我便陪你走完這最後一程吧。”
次日,宸妃特意帶著吉王來看望綠竹。
病榻前,吉王的小手抱住她的手臂哭得眼淚汪汪:
“母親,你怎就忽然病了?要快些好起來呀。”
“乖。”綠竹摸摸他的小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