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開口說道:
“忠國公石亨跟朕舉薦,想讓他的同鄉孫弘做吏部左侍郎,可朕聽說孫弘為人粗鄙,恐他難當此任,雲中,你覺得朕該不該答應啊?”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徐雲中心中撲通亂跳,他知道皇帝是在試探自己的立場,便不動聲色的答道:
“忠國公為國薦賢,想來也是一片好心,可萬歲您是天子,您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不用,又何必為此煩憂呢。”
“他跟曹吉祥,都是功臣,朕若不允,豈不傷了君臣和氣?”
“奴婢雖不懂朝政,也讀過幾年書,記得漢時的周勃、唐時的裴冕,都是有擁立之功的大功臣,可他們一樣知道分寸,還不是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天底下,哪有臣子一不如意,就跟皇帝掉臉子的道理?”
“哦?”朱祁鎮唇角微微勾起:“他們要是真跟朕掉起臉子來,又該如何是好呀?”
徐雲中笑道:“瞧您說的,那不成了奸臣了嗎?”
“哈哈。”
朱祁鎮也跟著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卻意味深長。
徐雲中心知目的已經達成,帝王的心裡已對功臣起了芥蒂,便不再延展這個話題,微笑道:
“萬歲先用晚膳吧,再過會兒,湯就涼了。”
“好,用膳。”
朱祁鎮將手中奏摺往御案上一扔,來至紫檀圓桌前,徐雲中為他拉開椅子,坐下之後,青花瓷碗溢位的清香吸引了他,低首一看,不禁一怔:
“竹葉粥?”
徐雲中忙道:“竹葉粥清心火除煩熱,奴婢見您近日煩事頗多,便讓他們做了這道湯羹,萬歲您要不喜歡,奴婢這就撤下。”
“朕又怎會不喜歡。”他眼底流出一抹悵然,“倒是她不喜歡朕。”
徐雲中做出恍然狀:“萬歲莫不是想到賢妃娘娘了?都怪奴婢,惹萬歲傷心。”
“自古多情傷別離,更哪堪冷落清秋節,朕不過是觸景生情,怪不得你。”
“要不,奴婢去跟賢妃娘娘說一聲?”
他不置可否,自嘲地笑笑:“罷了,紫禁城的花那麼多,何苦執著於這一朵?”
說罷,那碗竹葉粥被他挪至一側,拿起筷子夾起飯菜,只是心中漣漪已被攪起,終難平靜下來,筷子撥弄來撥弄去,桌上的山珍海味吃的那叫一個索然無味。
心不在焉之際,一陣悠揚的琴聲自窗外飄入耳中。
他一怔:“哪裡來的琴聲?”
徐雲中抬首看了眼窗外,答:“回萬歲,是長樂宮。”
他不由得放下筷子,靜靜聽去。
那琴聲如溪水般流淌而出,透著淡淡的哀傷幽怨,令人聞之神傷。
如泣如訴的琴音中,婉轉清麗的女聲隨著旋律淺吟低唱:
潛玄宮兮幽以清,應門閉兮禁闥扃。
華殿塵兮玉階苔,中庭萋兮綠草生。
廣室陰兮幃幄暗,房櫳虛兮風泠泠。
感帷裳兮發紅羅,紛綷縩兮紈素聲。
神眇眇兮密靚處,君不御兮誰為榮?
“班婕妤的自悼賦。”
他聽出曲名,心頭一動。
“是。”徐雲中接話,“班婕妤原本很得漢成帝的厚愛,誰料卻被趙飛燕讒言詆誹,只得向成帝自請去長信宮侍奉太后,才算脫離是非之地,避開了陷害。可從此餘生只能在孤獨悽清中度過,唯有借詩詞來抒發傷楚的思君之情。想必賢妃娘娘也是思念萬歲,因此有感而發,唱了這曲自悼賦吧。”
內心深處的那點漣漪化作連綿不斷的波瀾,攪得朱祁鎮愈發心緒不寧,他再也無心用膳,騰地站起身來,踱步到窗邊,遙遙望向月光下的長樂宮,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