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馬車隨行,只好委屈她騎馬。他將她拉到馬前,扣著那纖細的身腰輕輕一舉,將她送上馬背,自己翻身上去把她護在胸前,就像多年前,大將軍帶著幼小的她練習騎術一樣。
還好天色未亮,動盪過後滿城百姓都不敢開門,這一路行來並未落誰的眼。悄悄的一點曖昧在心底滋生,雖然不合時宜,但卻無法抵擋。他唯有平下心緒正視前方,不要想自己有多思念她,也不想見到她時怎樣喜出望外,只有這樣,他才能時刻警醒自己肩上的責任,不因自己的情難自控唐突了她。
待送到易園前,府裡的兩位小娘飛快從門裡迎了出來,「老天保佑,小娘子回來了……」上下仔細打量,見她沒有異樣神色,心裡的大石頭方落地,惠小娘哭道,「可嚇壞我們了,好在你安然無恙,否則我們怎麼對得起故去的郎主和大娘子啊!」
眾人直抹眼淚,商媽媽道:「我們在門上守了一晝夜,想出去打探,巷口有人盯著,又出不去,只好在家幹著急。還好有李判,多虧了李判把小娘子找回來,否則天一亮,就算拿刀殺我們,我們也要挨家挨戶找你去了。」
明妝見她們大淚滂沱,反倒要來安撫她們,「我不要緊,就是給關了十幾個時辰,也不曾受什麼苦。」
眾人這才擦了淚,簇擁著她說要上小祠堂敬香去。李宣凜沒挪步,喚了聲小娘子,「我還有要事,就不進去了。小娘子先壓壓驚,等手上的事忙完了,我再來與小娘子細說。」
明妝道好,眼神卻依依,「李判,你不會有危險了,對麼?」
他點了點頭,沒有再停留,翻身上馬,向禁中方向狂奔而去。
一場動蕩平息,損毀的宮城、橋樑要修繕,死傷的人數要統計,俘獲的叛軍也要看押審問,忙到晚間時分才暫時空閒。接手外城軍務的趙燈原和梁頌聲回來了,進門細細回稟了經過,說幽州趕來的人馬被圍剿於陳橋門,斬殺了為首的將領,剩下那些生兵立刻就繳械了。眼下官家欽點的官員已經奔赴上京道各處關隘,就算有叛軍,得知儀王已死,也會土崩瓦解的。
趙燈原嘿嘿笑了兩聲,「原來我們先前誤會了上將軍,我就說,上將軍這樣聰明絕頂的人,怎麼會輕易被儀王那廝鼓動!只不過上將軍不該瞞著我們,害得我們擔驚受怕一整日,直到接令讓我們關閉宮門,我們才明白過來,上將軍是與儀王唱大戲呢。」
李宣凜這時方露出笑臉,瞥了瞥他們道:「在你們眼裡,我就是這樣顧前不顧後的人?」
「不不不……」梁頌聲道,「我們只是怕,怕上將軍看重與小娘子的情義,被儀王牽著鼻子走。」
他們只管訕笑,李宣凜唯剩嘆息,這些隨行官們也算為他的私情操碎了心,果真以為他單身得太久,腦子不好使了。
這裡正說笑,外面來了個小黃門,立在門前向內傳話,「公爺,陛下命公爺入禁中一趟,請公爺隨小人前往。」
李宣凜應了,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從左掖門往北入內朝。路過垂拱門的時候,下意識看了一眼,因誅殺了太多叛軍,那香糕磚上血跡滲透,早就難以清洗。將作監召集了工匠,將臺階前吃透了血的墁磚都替換掉,忙碌了一整天,到入夜時分,基本已經恢復如初了。
所以這現實就是如此殘酷,一群人的生死,只要換幾塊磚就能被掩蓋。
他收回視線,跟隨黃門進入官家寢宮,福寧殿內外掌起了燈,官家孤零零在榻上坐著,看見他來,指了指邊上的圈椅,「城內的民心,可穩定下來了?」
李宣凜說是,「叛軍掃清,儀王也伏誅了,這件事但很快便會過去的,官家不必擔心。」
官家唏噓,「朕心裡發空,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就這麼失去了一個兒子。二哥……他究竟有多恨朕,連到死都要掙脫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