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踉蹌了兩步,喪子之痛讓他直不起腰來,一夕之間蒼老了十歲般,由內侍攙扶著,往福寧殿方向去了。這廣闊的天街上血腥氣沖天,即便所有屍體都被運走了,即便百餘個黃門輪番提水來沖洗,也沖不去潑天的死亡氣息。
李宣凜嘆了口氣,看著儀王被裝進棺木,運出垂拱門,一旁的宰相唏噓不已,「前陣子內人剛奉聖人懿旨,給儀王說合了親事,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了局。」
李宣凜不知該說些什麼,戰場上看過太多生死,回京承辦的頭一件大事,卻是目睹一位皇子從盛極走向衰敗。
那日官家召見他,將儀王的種種告知他,其實連官家都不相信儀王當真會起事。畢竟一位皇子試圖壯大自己是人之常情,官家總還抱有一點希望,望他迷途知返,不至於越走越遠。但期望歸期望,試探沒有停止,所以命他籌建控鶴司,為的也是看一看儀王的反應。
儀王不負所望,很快便有了動作,他不能阻止般般與他定親,最後也只有盼望儀王不生狼子野心,與般般好好生活。可惜人的性格註定命運,到底還是逃不過這一劫,如今一切都歸了塵土,萬般的富貴,其實得到了又如何呢。
回過神,他對宰相拱手,「殿下的後事,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還請韓相吩咐。」
宰相點點頭,負手踱開了。
外面還要善後,殿前司的指揮使已經先行一步安排了,自己不能裹足於這裡,忙振作精神走出東華門,將控鶴司接下來要承辦的差事分派好。
一切塵埃落定,天也快亮了,他解下身上甲冑丟在一旁,儀王的血穿過鱗甲滲透進袍袖,顧不上洗了,匆匆趕回衙門換了件公服,便跨馬揚鞭直奔城南。
那廂明妝一夜未睡,城裡的廝殺聲她聽得很清楚,刀劍相擊恍在耳畔,每每嚇得她坐立難安。
她想出去,可門上有人守著,凶神惡煞的守衛語調讓人不寒而慄,「小人奉命辦事,小娘子不要為難小人。」
明妝沒辦法,只得退回屋裡,戰戰兢兢聽著外面殺聲震天,那動靜一直持續了一個時辰,才逐漸平息下來。
起先外面有人走動,她知道那些守衛也在等訊息,後來將近五更時候,廊子上忽然安靜下來,投射在窗紙上的人影也不見了,滿世界清寂得詭異。於是她試著拽動直欞門,沒想到門居然開啟了。再探出身子朝外張望,院裡的人憑空消失了一般,全都走光了,她忽然有了預感,儀王這回怕是壞事了。
李判怎麼辦?心頭驟跳,手腳都麻了,失去爹爹的恐怖經歷又一次重演,她不希望李判也是這樣的結局。
慌不擇路,她從院裡奔了出來,四下張望不知身在何處。周圍的屋舍好像已經被廢棄了,這條巷子裡無人居住,來時走的什麼路,她也不記得了,驚惶之下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送出了城,送到幽州去了。
天邊泛起一點蟹殼青,這時候的天地還是烏濛濛的,小巷很深,兩邊坊牆高築,連路都有些看不清。她跌跌撞撞沿著窄窄的青石板向前,前面隱約有燈火,也許是哪家早點鋪子壯膽起來經營了……然後聽見篤篤的馬蹄聲,她忽然有些害怕,立在原地不敢向前。閨閣裡的女孩子,即便從小出入軍營,但那是爹爹轄下,她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畏懼。如今兵荒馬亂的,也不知來人是敵是友,她只好向後退,退到道旁,正好邊上有幾根竹竿,她隨手操起一根,雖然不太趁手,但聊勝於無。
來了……原以為這巷子不起眼,那些人只是路過,不會留意這裡,誰知那麼巧,正是直奔巷子裡來的。
明妝的心都快蹦出來了,她駭然看著那些人馬接近,高擎的火旗被風吹動,發出噗噗的聲響。她想藏在黑暗裡,但藏不住,火光終於到了她面前,她緊緊攥住竹竿,想著大不了魚死網破吧,但定睛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