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凜有些說不出話來,簾子是落花流水紋的,被褥是滿池嬌的,最為致命被褥還是水紅色,當他頭一眼看見這內寢,以為誤入了姑娘的閨房,就算第 二眼再復看,也依舊覺得十分為難。
抬了抬手指,他困難地指向那床被褥,「男人的床鋪,其實用不著這麼香軟。」
明妝卻不以為然,「在軍中不能高床軟枕,逗留上京的這段時間可以過得好一些。這跨院久不住人,屋子裡有生冷氣息,我讓人點了濃梅香,燻上兩日,就會好許多的。」說著扭頭又問他,「晚間燻被褥,你喜歡什麼香?我們家有香藥鋪子,但凡你說得上來的,鋪子裡都有,讓人過去取就是了。」
李宣凜在這方面有些刻板,只說不用了,「武將活得沒那麼精細,走出去滿身香氣不像話。」
明妝納罕地看了他一眼,「我爹爹也是武將啊,每晚安置前,我阿孃都要讓人燻被褥,爹爹就從來不曾嫌棄過。」
明妝的母親,是個溫軟的小婦人,即便跟隨丈夫去了陝州,也照樣過得十分精緻。照阿孃的話說,女孩子要善待自己,那些小情調,小美好,是對活著最大的敬意。你可以過得貧寒,但不可以潦草,所以明妝也學著精緻,煎茶要用惠山泉,再不濟也得是天台竹瀝水。至於晚間就寢之前被窩裡薰香,其實滿上京的貴女都是這麼做的,只是李判家沒有姐妹,他也不注重那些細節,沒人仔細照料他,他就覺得那些小閒情,都是女孩子閨房裡的無用功。
可在李宣凜看來,大將軍被褥裡薰香,那是因為娶了親。娶親之後婦唱夫隨是順理成章的,自己現在這樣,雖說爵位有了,也離開了洪橋子老宅,但終究缺了點什麼,不能與大將軍相提並論。
不過這番心血還是要領情的,他鄭重嚮明妝拱了拱手,「我搬到這裡來,讓小娘子忙前忙後,實在過意不去。那個被褥……已經置辦得很好了,就用不著薰香了。」
明妝卻說不行,「 焚香點茶,掛畫插花,這是上京最時興的東西,你要是覺得不耐煩,我替你張羅。選一款合適的香,不要太甜膩的,不要太辛辣的……青梔好不好?香味既高潔又凜冽,用在你身上香如其人,一定很相稱。」
不知她是有意恭維,還是肺腑之言,這話像清風過境,在平靜的湖面上掠起了綿綿漣漪。他抿唇笑了笑,「我就當小娘子在誇我吧。」
可見馬屁功底還算過得去,明妝將手背在身後,微微擰動著身子,考慮火候差不多了,是時候澄清一下剛才的小誤會了。
覷覷他,他的目光還在室內新鮮的佈置上流連,她輕輕喚了聲李判,「先前你來花廳的時候,我正和兩位小娘閒談,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
他明白過來,就是那句不嫁儀王就嫁李判,讓她提心弔膽了半日吧。說實話,他當時乍一聽,確實心頭震動,但震動過後也不過一笑了之,怎麼能把孩子的玩笑話當真呢。他受大將軍臨終託孤,答應過要像兄長對待妹妹一樣看顧她,有時候她只是脫口而出,從未深思熟慮過,他如果和她較真……有多少話經得住仔細推敲,推敲之後,還能自在相處嗎?
因此他說沒有,「我一來,小娘子不就看見我了嗎,我並未聽見你與兩位小娘說了什麼。」
明妝吊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暗道還好、還好……還好他沒有聽見,那種糊塗話,聽見了怕是要嚇出病來了。
自己對於李判的感情很複雜,以前遇見麻煩的時候想託他解決,總是獻媚地喚一聲李判哥哥,但在她心裡,他比哥哥更有威嚴,即便他從來沒有高聲對她說過話,但當他站在面前,會給她無形的壓迫感,她既依賴他,又畏懼他,既想親近他,又小心翼翼害怕得罪了他。剛才那句無心之言要是被他聽去,他一定覺得她不夠矜重,也許心裡還會低看她。一想到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