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皇帝並不生氣,收回手負在身後,轉頭往南書房去了。軍機處人多眼雜,不是談感情的地方,這回應該鄭重和她商量商量以後的事了。
正大光明殿裡烏壓壓的守靈人跪著,從乾清門上望過去一清二楚。他邁進門檻駐足看了會兒,回頭又瞧她,她低眉順眼跟在身後,他突然興起一種希望來,要是一直讓她繞著他轉,其實也很好。
他腳下慢慢蹉著,她亦步亦趨跟隨,他低聲問:“和你起衝突的是哪位側福晉?”
頌銀說:“是董福晉,富察福晉其後趕來,沒有公道話,淨忙著敲缸沿了。”
她的語氣怨懟,有種告狀訴苦的味道。他喜歡她這樣的語氣,彷彿他們的心貼著,她願意像對待容實那樣,發發牢騷,說說她心裡的苦悶。
他嗯了聲,“你管她們做什麼,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頌銀有些意外,抬眼看他,他負手前行,肩上披領鑲紫貂,昂然舒展著,像張翅的海東青。正不知怎麼回話的時候又聽他說:“你這人嘴上不愛讓人,究竟說了什麼,惹得人家要打你?”
她紅了臉,“是奴才口舌造業了,那些話……不提也罷。”
他牽唇笑了笑,其實是什麼,她不提他也知道。只是想聽她多說幾句話,便裝不知情罷了。他邁進南書房,把裡頭侍立的人打發出去了,站在一個外人看不見的位置上替她打簾,讓她進來。
頌銀躬腰說不敢,自己接了簾子閃身進門,聽他又道:“你不對朕說清前因後果,叫朕怎麼判?過兩天側福晉就要宣進宮,回頭封賞,指派寢宮,礙於面子,必定要向著她們的。你早早兒告訴朕,朕才好主持公道。”
她囁嚅了下道:“也沒什麼,還是因為您大婚當夜去向不明了,福晉們對我有不滿。再者……說我霸攬得寬,要不是女人不能三妻四妾,我把兩個都收了房多好……”
她說到最後冷汗淋漓,他卻撲哧一笑,“這位側福晉有意思得緊,真敢說話啊!你呢?又說了什麼,叫人忍不住動手。”
她嚥了口唾沫,“我說……您該操心怎麼讓皇上給您晉高位,還有她阿瑪的官職和我一樣是四品,她還讓我瞧瞧自己的身份。我不服氣,覺得這話不當她說,就呲達她了……臣有罪,您懲治我吧!”
她什麼都說了,只有那句別激她,萬一動了心思,到時候真打算擋人道兒的話,她始終繞開不提,叫他有些失望。
他坐在案後點頭,“朕心裡有數了,這事兒到此為止,既然沒出人命官司,就沒什麼要緊。你來見朕,就只為這事?”
她歪著腦袋琢磨了下,“還有給萬歲爺道新禧,明兒就是大年初一了。”
他嘆了口氣,“今年的節是過不好了,等明兒早上進太廟祭祀時通稟一聲,告知列祖列宗朕即位了,就是了。”言罷打量她的神情,“天下終究到了朕手裡,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她遲遲抬起眼來,“您即位是人心所向,我有一車恭祝的話,就是不知從何說起。”
她會打太極,是內務府應付宮內嬪妃宮外買賣練出來的。他輕輕哼笑,“你用不著和朕來那套虛的,你心裡想的什麼,朕都猜得到。你們一心擁立小阿哥,要不是大行皇帝崩得突然,這會兒不知道怎麼樣呢。這兩天忙,沒尋著機會同你說話兒。朕御極了,中宮之位懸空,你瞧應該怎麼料理?”
她心頭作跳,“奴才不是軍機上人,我只管主子吃喝玩樂,旁的都不和我相干。”
他回過身來看她,深井一樣的眼眸,令人惶駭,“朕要聽你的意思。”
她搖頭,“我說不好,二月裡選秀,屆時年紀合適的四品以上官員家眷都要應選,主子可以在一二品大員出身的秀女裡挑選。一後四妃,只要選得得當,能為主子穩固朝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