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撬開貼匣子,裡頭端端正正地擺了一錠銀子。見到這錠白銀,阿殷的小心肝噗咚噗咚地跳著,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喜悅。這錠白銀是她打從懂事起便開始積攢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小時候花了五六年的時間,攢了一兩銀子,後來被母親發現了,直接充公,她沮喪了好幾日,之後便想了另外的一個法子——藏在土裡。
多得有祖父打掩護,她這些年來才藏得如此順利。
阿殷左擦擦右摸摸,心裡頭盪漾得恭城含光湖上的漣漪,一圈又一圈,蕩個不停。
意識到爹孃不可靠後,眼前的銀子愈發迷人,在她心目中已經上升到第二位,第一位自然是核雕。祖父的這門核雕手藝,她八歲那年便開始學了,連祖父平日裡鮮少夸人的都稱讚她天賦異稟,下刀又準又狠。
起初她只是貪玩,後來越學便越發喜愛,只覺寸尺之間,有著大千世界。
阿殷掂了掂銀子,這錠銀子估摸能換五兩銀子,足夠她做不少事情。她收進衣襟,將剷除的泥土填回,正打算回去時,冷不丁的有一道細微的呻吟聲響起。
腳步一頓。
她抬首望向天際,天色昏沉,此時此刻出現在蒼山,還發出這般痛苦的聲音,約摸是個麻煩。
她目前惹不起麻煩,遂佯作聽不見,抬步前行。
豈料剛行一步,背脊處登時爬上一絲絲冷寒,剎那間,阿殷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條毒蛇盯上。“咣噹”的一聲,一個晶瑩通透的白玉扳指滾落在阿殷腳邊。
“帶我離開這裡。”
聲音格外低沉,帶著一絲壓抑。
阿殷的目光觸及地上的白玉扳指,她不懂玉,可也知這是極其上好的白玉。
“它能換十錠黃金。”
此話一出,阿殷的耳根子微微紅了。
這人好生無禮!居然一聲不吭地將她對白銀的狂熱看了個遍!她正想出聲反駁,卻忽然一愣。白玉扳指上有一絲血跡,鼻間的血腥味也愈發濃厚。
……不是她能得罪的人。
她無聲地撿起扳指,問:“貴人方才可有看清我的臉?”
“無。”
阿殷又看了眼天色,蒼山林木鬱郁,加之天色昏暗,的確不一定能看清她的臉。她又道:“貴人的手能動否?”
“能。”
聲音愈發低沉,還有一絲不耐。
阿殷往後退了幾步,扔下一方手帕,道:“還請貴人以帕覆眼,我好帶貴人離開。”言下之意,便是你不擋住眼睛,我就自己離開。
身後沉默了許久,半晌才有衣料窸窣聲響起。
“帶我走。”
阿殷這才放心地轉身,她依舊沒看那人的臉,微垂著眼,看著他帶血的衣裳。墨藍的蘇繡麒麟紋圓領錦袍,衣料一看便知是價值不菲,敢穿麒麟紋的,果真是個貴人。
她判斷得不錯。
這樣身份高貴的人,她不宜牽扯上。
阿殷力氣大,輕而易舉地就扶起了沈長堂,他半個身子都依附在她身上。她發現他傷得很重,上半身幾乎要被鮮血浸透,方才竟還能保持神智與她說話,還能繫上帕子,非尋常人可比。
“貴人要去哪兒?”
沈長堂遲遲沒有回答。
阿殷心裡想的卻是離核屋越遠越好,免得傷了阿璇,遂扶著他往西邊走去。男人身子很沉,在血腥味的掩蓋之下,還有一股特別的味道,不是薰香,也不是任何香味,阿殷說不出來,只覺似曾相識。
男人的身子越來越燙,隔著一層薄薄的春衣,阿殷也能感受到他燙熱的身體。
她停下來,抽出一隻手探向男人的額頭。
還未碰著,一隻如烙鐵般燙熱的手緊緊地箍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