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難測,即便是父子之間,也隔著鴻溝天塹。
他暗暗吸了口氣,拱手道:“稟官家,受賄一事實可定案。臣已將錢款來去賬目查清了,證據確鑿,請官家定奪。”
官家閉閉酸澀的眼,鬆開了手裡緊握的賬冊,頹然靠向椅背道:“是朕教子無方,眼看著這些兒子一個個墮入深淵,卻沒有半點挽救的辦法。罷了,老天既然這樣安排,朕也無話可說。”頓了頓傳令彌光,“召集臺院官員,商議高安郡王的處置辦法。朕想著,大約真的到了殺雞儆猴的時候,朕有八個兒子,兩個已然爛得無可救藥,剩下這些應當好好警醒,讓他們別再令朕失望了。”
彌光得令,應了聲是,正志得意滿要出門前往御史臺,迎面遇上了闖進來的高安郡王。
他張了張嘴,“郡王……”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高安郡王揚了個趔趄。
高安郡王生來就有一股傲勁,也十分看不起官家身邊這位近侍,連與他多說一句話都嫌麻煩,見他擋了自己的路,沒有踹上一腳已經是留情面的了。
風風火火闖進了崇政殿,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官家面前。同行前來的,還有宣徽院北院使馮收,見郡王這樣,忙退讓到了一旁,然後便迎來了高安郡王的大聲嚎哭,直著脖子說:“爹爹,兒子冤枉,請爹爹為我做主。”
這下連儀王和曹院判都有些傻眼了,不知高安郡王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原本有官員在,父子之間哪裡能稱什麼爹爹兒子,他這回胡叫一氣,除了是慌不擇路試圖倚仗親情,再沒有別的說法了。
儀王睨起了眼,想看一看他究竟有什麼花招,官家也蹙了眉,咬牙道:“你來得正好,這冊子上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你自己看看吧,還有什麼話可說!”
迎面一團飛撲過來,正砸在高安郡王的腦門上,他手忙腳亂接住了,低頭仔細檢視,看了半晌,嘴裡只管嘀嘀咕咕,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官家兩眼盯著他,簡直要把他盯出窟窿來,厲聲道:“怎麼啞巴了?你不得傳召闖到御前,難道就是為了給朕下跪嗎?”
儀王也淡淡湊了一句:“四哥,官家命我徹查此案,你若是有什麼冤情,直接找我澄清就是了,何必闖入禁中,驚擾官家。”
結果高安郡王回頭看了他一眼,哂道:“我哪裡敢麻煩二哥,若是早早將內情告知了二哥,豈不是壞了二哥的籌謀嗎。”說著向上拱手,揚聲道,“官家,這冊子上的每一筆我都認賬,確實是我揹著官家和朝廷,收攬了這些錢財,但我可以拍著胸脯保證,這上頭的每一文錢,都沒有落進我個人的腰包,而是另有了更好的去處。”一面向馮收遞了個眼色,“請馮院使將宣徽北院近年的賬目呈交官家,官家一看,便知道臣的用心了。”
馮收道是,將手裡託著了兩摞賬冊遞交了小黃門,再由小黃門呈到官家面前。
翻開賬目,上面密密麻麻盡是宣徽北院的各項支出與進項,官家仔細逐條檢視,看了半天,終於看出了眉目,裡頭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來自高安郡王的一筆捐贈,高者多達幾萬貫,少的也有上千貫。
怕官家看不全,馮收站在一旁解釋,趨身道:“官家,從上年起,郡王就開始陸續向宣徽院捐贈錢財,京畿路接連開設了四十二家慈幼局和漏澤園1,全是由郡王出資建造的。還有年下城中火災頻起,各坊院施救不及時,損毀了好些屋舍,郡王便籌建了十二支潛火隊,日夜輪班穿街過巷,守上京百姓平安。郡王這些義舉,臣原本早就打算向官家稟明,但郡王一直不讓,臣也不能自作主張,只好隱瞞至今。但前兩日聽聞諫議大夫彈劾郡王,臣便向郡王提議,是時候把內情告知官家了,可郡王卻說儀王殿下慧眼如炬,自己不好意思向官家邀功,這事經由儀王呈稟官家才最合適。”說罷微微撇唇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