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很是悶熱,饒是淨揀樹蔭走,祖孫倆還是一頭一臉的汗。
孩子玩了半天,慢慢地在蘇姥姥懷裡睡著了,蘇姥姥疼愛地罵了一句「小狼崽子」,湊過去親了親孩子柔嫩的小臉,心中感慨萬千。
二十年前,她抱著一個小嬰兒來到這裡。二十年後,又是同樣的情形。
世間事彷彿都有輪迴,蘇姥姥一時有些怔忡。
「小犢子,你還沒有名字呢!」喘了口氣,蘇姥姥看著襁褓中酣睡的孩子道:「想當年我抱著你娘來到這裡,是窮通寺的惠遠給取的名兒,如今還是叫那老禿驢給你取個名字吧!」
窮通寺是姜崖縣裡的一座寺廟,只有四個和尚。
除了住持惠遠大師,還有一個雲遊掛單的和尚,法名妙哉。
不過他在這裡掛單二十年,早已變成常住的了。
此外就是惠遠的兩個徒弟,空雲和空月。一個四十出頭,一個二十幾歲。
蘇姥姥來到窮通寺,趕上農忙時節,沒什麼香客,幾個和尚閒得無聊,除了敲敲木魚念念經也無事可做。
妙哉就拉著空雲空月擲骰子賭錢,惠遠偶爾也玩幾把。
蘇姥姥一來,空雲空月就回禪房了。
妙哉和尚便問:「妹子,你怎麼來了?這是誰家孩子?」
極少有人知道窮通寺裡的妙哉和尚其實是蘇姥姥的胞兄,當年蘇姥姥之所以來到這裡也是投奔她胞兄而來。
「這是阿慈的女兒,我從付家抱過來的。」蘇姥姥坐下說道:「想讓惠遠大師給取個名字。」
「付家那些王八混帳,依著我早該他媽一刀一個全都捅死,再扔進火堆裡嘎巴嘎巴燒成黑炭!」妙哉罵道:「媽了個巴子的,讓他們統統給阿慈陪葬!」
「你一個出家人少說些髒話,又犯口戒!」蘇姥姥捂住他嘴道:「好容易找個清淨地方躲起來,莫要再惹是生非了!萬一被認出來神仙也救不了你!」
蘇姥姥在她兄長面前儘量不罵人,為的是以身作則,省得妙哉犯口戒。
妙哉不甘心地翻了翻眼皮,二十年,他殺人放火的性子已經收斂多了。
「住持沒休息吧?」蘇姥姥問:「帶我去見見。」
「見那老禿驢作甚?」妙哉問道:「老得連豆腐都啃不動了。」
「妞兒還沒名字呢,我想讓他給取個名。」蘇姥姥說。
「你先吃飯吧!我去廚下給你盛碗素齋,」妙哉道:「吃完再帶你去。」
等蘇姥姥吃完飯,妙哉便領著她來見主持。
惠遠大師的年紀有八九十歲了,一部雪白的長須,禿頭鋥光瓦亮,不說話的時候,還真有幾分得道高僧的樣子。
可惜一張嘴口吃的厲害,故而一般都不說話,只用筆來寫字。
蘇姥姥說明來意後,惠遠大師點點頭,燃起一炷香盤腿打坐入定去了。
等香燒完才睜開眼,拿過紙筆寫了首偈子:
莫問福禍與吉凶,
自有上天造化工。
幾番波折風雨後,
留取好意待歡容。
蘇姥姥看了,便給這孩子取名蘇好意。
謝過惠遠住持,抱著孩子出寺去了。
等蘇姥姥回到家,天已經黑透了。
左鄰右舍都過來看孩子,有的拿來幾顆雞蛋,有的送來兩碗白麵。
前街的王二嫂哄睡了自家的三個孩子,一進門就把蘇好意抱過去餵奶。
她家的小三子才兩個月,奶水正足,一個孩子吃不完,剛好能多奶一個。
「瞧這孩子長得多像她娘啊!」郝大嬸說:「才一點大,眉毛眼睛就這麼清秀,將來一定是個美人兒。」
「瘦是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