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誰曉得經過莫大的痛苦後,生下一隻似小老鼠的傢伙。
我根本不願意去碰陶陶,很久也沒有替她取名字。
這個名字是葉伯伯取的。
葉伯伯是誰?慢慢你會知道的。
葉伯伯說:「『陶』,快樂的樣子,瓦器與瓷器的統稱,造就人才,修養品格謂之陶冶,這是個好字,她又是女嬰,叫陶陶罷。」
陶陶就是這樣成為陶陶。
母親升級做外婆,非常受震盪,她困惑地說:「別的女人輕易可以瞞歲數,我卻不能,外孫都出世了,真是命苦。」
命苦是真的,因為不能瞞歲數而呻命苦是假的。
因為嬰兒實在醜與可憐,大家都愛她。
一晃眼便十七年。
有很多事不想故意去記得它,怕悔恨太多,但陶陶一直給這個家帶來快樂歡笑。
最令人驚奇的,是陶陶越來越漂亮,成為我們生命中的寶石。
母親喜歡說:「一看就知道她是上海人,皮子雪白。」
她痛恨廣東人,因為父親另娶了廣東女人。
其實現在已經不流行了。現在作興痛恨臺灣女人。
所以母親外表最時髦,內心仍然是古舊過時的,像一間裝修得非常合時的老房子,她此刻住的房子。
房子還是外公的錢買的。她自父親那裡,除了一顆破碎的心,什麼也沒得到。
她老是說:「咱們家的女人,沒有本事。」
我總寄希望於將來:「看陶陶的了。」
這一日是週末,母親與女兒都在我家。
我極度不開心,因為陶陶的男朋友不合我意。
他是個十八九歲的西洋人,不知混著什麼血統,許是葡萄牙,許是英國,眼睛黃黃的,陰沉得不得了,身板高大,頗會得玩,最討厭的還數他的職業,竟是個男性模特兒。
陶陶與他走了一段日子,最近打算與他到菲律賓旅行。
我極力反對。
陶陶舉起雙手笑,「我投降,凡是母親都要反對這種事,你也不能例外?媽媽,我可以告訴你,即使我同喬其奧在一起,我仍然愛你。」
「我不喜歡那男子。」我說。
「你不必喜歡他,我喜歡就行了。」
我很不開心,默默坐下。
陶陶的外婆幸災樂禍,「你現在知道煩惱了吧,之俊,那時我勸你,也費過一大把勁,結果如何?」
「母親,」我說,「在我教導陶陶的時候,你別插嘴好不好?」
母親聳聳肩,「好,好,天下只有你有女兒。」她轉身回廚房去看那鍋湯。
陶陶過來蹲在我身邊。
我看著她那張如蘋果一般芬芳可愛的面孔,她梳著流行的長髮,前劉海剪得短短,有幾絲斜斜搭在她眼前,眼角儘是笑意。
「陶陶,」我知道這不公平,但我還是忍心把大帽子壓下去,「你是我的一切。」
「胡說。」陶陶笑,「你還年輕,你還在上學,你有事業,你有朋友,你應該再物色物件結婚,什麼你只有我?你還有許多許多。」
我如洩氣的皮球,如今的年輕人真是精明。
「那麼當做件好事,陶陶,不要跟那個人走。」
「為什麼?」她問,「只為你不喜歡他?」
母親的聲音來了,「之俊,你過來。」
「什麼事?」我走進廚房。
母親推上門,「你這個人,你非得把陶陶逼到他懷裡去不可?」
「這話怎麼說?」
「他們正情投意合,你的話她哪裡聽得進去,翻了臉她走投無路還不是隻得跟了那喬其奧跑,你真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