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藺竹,禾江邊把你撿回來的。」書生端起血汙翻湧的陶盆,把蒲扇擱在藥爐邊:「你傷勢太重,郎中還說救不活了……」
還未說完,男人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眼中狠厲毫不掩飾。
待我殺回滄山,定要——
「喲呵?」藺竹倚著牆看他:「已經能站起來了?你確實不一般啊。」
「……」
解雪塵黑著臉並不回應,摸索著就要往外走。
定要他們血濺九——
懷裡被書生塞了個簸籮。
「能走就好,幫我餵雞。」
男人青筋一跳,喉嚨又啞又痛,只能拿眼睛瞪他。
藺竹完全沒感覺到殺意,困得打了個哈欠。
「你在我家白吃白住十天,幹點活兒不過分吧。」
「我生火做飯去,你抓點緊。」
說完便轉身去了廚房,影兒都不見了。
餵。雞。
他,魔尊,生來錦衣玉食,金尊玉貴。
現在要給個連築基都沒有的凡人餵雞。
解雪塵一咬後槽牙,想調動僅剩的幾分內力,廚房那邊遠遠傳來聲音。
「不餵雞不給飯吃啊——」
魔尊的肚子適時地咕了一聲。
男人陰著臉出門。
餵就餵。
屋舍狹小無比,屋後田圃甚至沒有他的側殿大。
解雪塵終年住在滄山雲巔,這輩子手上沾過得基本都是血,冷不丁住進這種地方,真像是重新投了一次胎。
他本想一走了之,但身軀行動吃力,根本走不了多遠。
……只能餵雞。
這種事沒有多難。
他把空簸箕扔到一邊,找到院裡石磨上擱著的一罐大麥,隨手灑了給它們吃。
黃雞白雞皆是些蠢物,咕咕亂叫一起鬨搶不停,像是見著天大的寶貝。
魔尊靠著籬牆心有悽愴,隨手又灑了一大把麥粒。
吃吧,孤現在翻手覆雨也就喂喂雞了。
他生來靈脈特異,十七歲時便能獨殺前來叫山的仙尊,如今修煉三百餘歲得了大成,更是萬般功法信手拈來。
哪怕此刻內脈有半分殘存,不要說餵雞……
把清瓊山上那幫道貌岸然的一個個變成蘆花雞都是眨眼的功夫。
廚房那邊傳來炊米的香氣,氣味清樸好聞,香得某人有些走神。
耳邊突然炸響一聲。
「你住手!」
藺竹兩步上前把他懷裡罐子搶走,心疼地瞧裡頭還剩多少。
餵雞,不然呢?
解雪塵咳出一口血痰,還是沒法說話,繼續拿眼睛瞪他。
「哪有你這樣灑麥子餵雞的,麥子那是人吃的東西。」藺竹抱著罐子看看他又看看雞,把麥子擱回牆邊木架上,去找被扔在地上的簸箕:「餵雞當然是餵草啊,你過來,我教你。」
他瞧著像讀書人,手腳極麻利,兩三下便把牆根的一筐子野菜拿到木案上細細剁碎,拌上蕎麥苞米麵,再一把把地灑進雞圈裡。
幾隻雞還在哄搶滿地的麥粒,吃得格外開心,偶爾才嘗兩口葉子,滿意地直拍翅膀。
解雪塵漠然地看著那幾隻雞,並沒有道歉的意思。
別說雞了,當年手下殺了仙君珍愛的重紫鸞鳥精心烹好獻上,他也只是嘗一塊便罷。
藺竹只道他是權貴人家的子弟,天生沒受過苦,嘆氣一聲道:「罷了,你不會說話,寫字總會吧。」
「我去拿紙筆來,幫你聯絡你父母家眷。」
解雪塵冷漠搖頭。
藺竹一愣,皺眉道:「父母都亡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