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的外型的確比從前遜色,衣服似需重新洗熨,皮鞋得上油,頭髮最好理一理。
他的家倒還好,他住在一個地牢裡,似個倉庫,一大間近千尺不間斷的大艙房,工作室睡房客廳統統在一起,的確像藝術家之家。
伏雨坐在一張舊沙發上。
謝文給她一杯咖啡。
「我只喝茶。」
「對不起,沒茶包。」
「那麼開水好了。」
他無奈地笑,「真不好意思,我生活太過簡陋。」
伏雨連忙說:「哪裡,單身人是隨便一點。」
「姜玲一走,把所有華麗的享受都一併帶走。」
伏雨安慰他:「一杯紅茶算不得華麗。」
「以前我們住在第五街的公寓。」
「你們快樂嗎?」
「開頭不錯,但你知道搞藝術的人脾氣的,我想我並不容易相處,且捱了八年未見天日,作為另一半,日子也不好過。」
伏雨默然。
「於是姜玲的父親叫她回孃家去。」
「你可以繼續幫岳父發展。」
謝文搖搖頭,「是姜玲對我厭倦了。」
伏雨喝一口水,不知說什麼才好。
地庫有一排短窗,可以看到路人一隻只腳走過,感覺奇突,伏雨有點迷芒,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一雙手。
謝文笑了,「來,給你看我的近作,」
他把他的雕塑一件件取出來。
伏雨是個行政人才,對藝術不甚了了,她禮貌專注地敷衍著謝文。
謝文沒有發現這個微妙的變化。
他蹲著搬移作品的時候,伏雨看到他後腦肩一搭地方頭髮已經稀疏。
她輕輕咳嗽一聲,「真受不了長途飛機,到現在竟還覺累。」
謝文抬起頭來,「那你該回去休息。」
「也好。」
「幾時回香港?」
「明天開一整天會,後天就走。」
「呵,那麼後會有期。」
謝文伸出手來,伏雨與他一握。
「八月我也許回香港探親。」
「呵,我們真得好好一聚。」
伏雨叫了汁程車,向謝文揮揮手,關上車門。
她對司機說:「往鐵芬尼珠寶店。」
到了紐約,不去鐵芬尼,到紐約來幹什麼。
伏雨並不覺得累,她在第五街一直逛到日落西山。
回到酒店,腦袋一片空白,結結實實的睡熟。
第二天,她把所有的新衣服收在箱子裡,換上牛仔褲球鞋,到大都會美術館逛。
奇怪,同一段故事,竟有這麼多個版本,人們慣遭回憶戲弄。
想到回程二十二小時飛機,伏雨不寒而慄。
但最令她震盪的,卻是一踏進謝文的寓所,便聞到一陣黴濕之氣。
今日的謝文同五年前的謝文並非同一人。
她進步了五年,他退步了五年,加在一起,造成時空上的混亂,錯過一切。
奇怪的是,伏雨並沒有太大的失望,她接受事實,照樣做一個愉快的觀光客,到了上飛機的時間,她回家去。
銷假上班,老闆問,「紐約之行可有收穫?」臉上掛著一個神秘的笑容。
伏雨伸一個懶腰,「唉呀,出門一里,勿如屋裡。」
「那麼,」老闆問,「下半年派誰去倫敦呢?」
伏雨但笑不語。
她一切閒情押後,鎖在一間空房內,發誓永不開啟房門。
時間過得真快,有做不完的工夫,應酬不完的宴會,同時,伏雨覺得她越來越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