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塵土飛揚,把難得的冬日陽光阻擋在看不透的灰濛濛之後。
些許羸弱的身影站在辦公室門口,有些厚重的冬衣也無法掩飾本人稍顯蒼老的氣勢:“……小雪?”
江雪和江媽媽都愣住了,迎面過往,居然都沒有認出他就是江爸爸。
來人見母女倆不說話,也有些尷尬:“是小雪吧,我一看你就認出來了。”
江雪的心裡有些彆扭,卻來不及細想,深知當年是爸爸做了對不起家庭的事情,此刻的她唯有按捺下心頭的那一絲眷戀,衝對面的男人點點頭,轉身扶住江媽媽:“走吧,我們進去。”
核對身份、審查合同、簽字捺印,除了必要的招呼,母女倆沒有跟曾經的血親多說一句話。
手續辦完,工作人員承諾補償款和積極動遷的獎金一週內就能到賬,江雪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你們……”江爸爸搓著手,似乎知道自己理虧,卻又不想放棄這難得的見面機會,琢磨著下一句話該怎麼講。
“我們先回去了。”江雪牽著媽媽,頭也不回地離開拆遷辦,連帶著拋下那個十六年未曾謀面的父親。
走出那片飛揚的工地,江媽媽的手才開始有溫度,江雪一遍又一遍的輕撫著,什麼話也不說。她相信今天自己不卑不亢的態度,就是對母親這十幾年來辛苦付出最好的回報。
“可是,”電話那頭的男聲沉吟片刻,“你不會覺得難受嗎?”
是夜,江雪插著藍芽耳麥靠坐在窗臺上,和剛剛起床準備去上課的彭然通話,聽到他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也猶疑了:“不知道,我明白我應該難受的,可一想到媽媽,又覺得我不能難受。”
對方輕輕嘆了口氣,“開心、難過都人最本性不過的情感,沒必要勉強,更沒什麼應不應該。”
“我也想啊,”江雪聽出他言語裡的疼惜,暖暖的感受襲上心頭,暗無光亮的黑夜彷彿也沒有那麼壓抑了,“只是替我媽不值罷了,她這輩子就是在活一口氣,看起來愛恨情仇暢快絕決,其實每一步都要靠她自己的青春和辛勞來走。”
“如果是你,會選擇一樣的路嗎?”
“不知道,也許不會吧。”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又有多少人能夠完全遵循自己的本心去生活?甩甩頭拋下這些負面的心思,她半開玩笑地問:“慢著,你還沒結婚就準備出軌?”
爽朗的笑聲從耳機中傳來,震得人身心都麻痺了,彭然帶著幾分認真地反問:“這麼說,你已經決定要跟我結婚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江雪抹抹臉,故作嚴肅地質問。
“不,”對方寸步不讓,“我的問題是前提,你先回答。”
“收拾好了去上課吧,先睡了。”說完,不忘大動作地把耳麥摘下來,製造出特別的雜音來。
“我錯了,江老師,我錯了還不行嗎……”無可奈何的笑聲傳出耳麥,彭然好脾氣地認栽,“你別掛電話嘛,趕了兩天報告,難得抽時間的……”
每次跟彭然相處,江雪都覺得自己任性了不少,有意無意地唱反調、或真或假地發脾氣,雖然次數不多,但總能讓她產生一種佔盡主動的錯覺。要說她本不是個矯情的人,無奈碰到能夠百般包容,甚至以縱容她耍小脾氣為樂的彭然,似乎不“作”一下都說不過去。
她努力學著做一個需要驕縱的女生,而不是凡事只能靠自己的江雪。
聽到電話這頭熟悉的呼吸聲,彭然知道通話沒有中斷,於是正經顏色說道:“如果你願意做我的小人魚,永遠不劈腿,我就做你的小火車,永遠不出軌。”
沉默了幾秒鐘,兩人都繃不住地笑出聲來。
“其實我‘爸’還好,”江雪生硬的說出那個稱呼,“他當真一分錢的拆遷費都沒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