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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海所那個時候便參與了曹風杉案的預演,針對關鍵的證人證言,公檢法各方都頭疼不已,只有王啟新表示可以想想辦法,回頭派陳子軒回了趟涼山城,排查趙家的情況。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區別在於是否被人掌握罷了。
陳子軒調查了趙氏房地產公司的工商登記,知道有個隱名合夥人每年領走大筆分紅,卻只在公司成立最初佔有10的象徵性出資,是一筆典型的“人情股”。又藉助了某些非正常手段,他們知道這個人是趙偉。
所以,在李可婚禮那天,陳子軒一眼就認出了趙偉——他已經研究過趙家獨子的職業、家庭、財產,一切能夠想到的事情,並建議王啟新以此作為說服趙老闆做汙點證人的籌碼——要知道,一個商人願意無償出讓利益的物件,也必定是其不計代價也會保護的物件。
待曹風杉案曝光後,趙老闆被捕的事也就沒有繼續保密的必要了。訊息一放出來,房地產公司自是無法正常經營下去,農民工、供應商、銀行也紛紛起訴要求參與破產財產分配,當初檢控方答應保住的趙偉名下的部分資產也被凍結、執行。於是,就有了陳子軒今天的出現。
“對於晉海所和王律師來說,這件案子意義不大,”出村的路上,男孩的背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很模糊,他比江雪快半個身位,不失禮貌也不失距離,“為一個沒有靠山的‘富二代’浪費時間精力,太奢侈。”
“所以你就拿來練手了?”江雪自動補完他的下半句。
“只是一個方面的考慮。”走到水田邊,陳子軒扭過頭來笑笑,“我在你眼中就這麼簡單?”
無所謂地扯扯嘴角,“你心裡有數就行。”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淡色的眼瞳裡透露著被忽略的委屈,“老師通知我參加下個月的參加畢業典禮,今年也會有授予學位的儀式,邀請學生家長參加。”適當的停頓,似乎在期盼聽眾的某種反應。
江雪知道他一定是以很優秀的成績畢業了,所以才有幸作為應屆本科生的代表,由校長授予學位;她也知道他再無其他的家人分享這些年來努力的成果,所以才會期待她能有所反應。
可我現在真的什麼都不想說。
水田另一頭傳來的鳴笛聲提醒人們進城的車來了,馬路邊拎著大小包裹的人們攢動著。陳子軒愣愣地看了她幾秒鐘,默默地低下頭,顧不得剛剛弄乾淨的鞋子,轉身便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田埂上,跑向即將到站的長途車。
看著那孩子跌跌撞撞的背影,江雪感覺有汽水浮上眼眶。她不是第一次這樣站在他的身後,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背叛,卻每次都有種刻骨銘心的痛感,直指靈魂深處最脆弱的地方。
你說過讓我相信你,我便信了。
你說過你永遠不會害我,我也信了。
可你卻一直什麼都知道,還知道得這麼清楚。是不是,我也只是你的一顆棋而已呢?
陳子軒的鞋上沾滿了泥巴,在最後一刻狼狽地跳上了車,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一眼。他看不到初夏田野上的哭泣,感受不到每一滴流下的淚水,不知道所有的傷害加起來都無法比此刻更沉重。
江雪蹲下來,將頭埋在膝蓋中,再用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求得哪怕一絲一毫的慰藉,也能幫她抵禦這鋪天蓋地的疼痛。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她幾乎快要忘記,卻在同樣極端的痛苦中再次被喚醒——
在s大教三的法制史課堂上,也曾靜靜地看過那背影一個下午,就是從那時知道,他是個自尊大過自信的人,再多的愛都無法填滿一顆長滿漏洞的心,不是嗎?
又或者在更早之前,當他平靜地談起父母的死,還反過來取笑自己的不知所措,就應該明白,這個孩子已是冰冷到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