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蔣閻一言未發,呼吸都是紊亂的,力道和溫柔兩字毫無關係,是一種要將她捏成一張薄紙般的擁擠。
她甚至懷疑,如果衝他吼頭頂有什麼東西要塌下來了,他都會先盡興地抱到粉身碎骨再說。
因為這是她唯一不會推開他的時刻了。
可是他的意識還是明智地勒令他放手。
姜蝶很緊迫地指著兩邊:“左右都住著我同事,快敲門!萬一他們還沒醒!”
蔣閻已經利落地將她抱起來,聞言衝下樓的腳步一頓,轉而大力去敲響兩邊的門。
他們剛才聚餐都喝了很多酒,不像她那麼快能及時醒來。因此這陣急促的敲門和大喊聲,把命懸一線的他們從崖邊拉了回來。
陸續有人穿著睡衣開啟房門,在這棟建築岌岌可危前,大家爭分奪秒地逃到了空地上。
外頭已經陸續站了一些人,卻幾乎沒有什麼人說話,他們腳下的震感這時開始猛烈增強,一時之間除了這條平坦的大路,無路可去,哪裡都不安全。
被流雲遮蓋的月亮置身事外地顯出身形,照亮這一片正在被撕裂的土地。
姜蝶驚魂未定地仰起頭,靠著這點悽清的月光,模糊地覷見三層樓的小旅館正在撲簌簌地陷落。
她看不清晰,卻聽得分明。鋼筋錯開的聲響,好像一個人在跟前活生生地被攪碎五臟六腑,又或許是一種更虛無縹緲的東西,在你眼前坍塌,逝去。你知道你挽救不了,甚至你也看不清它到底是怎麼被毀滅的,但你能夠從那震耳欲聾的聲音中無比確認地聽到,從和它延綿的土地中傳來的共感中感知到,它已經成為廢墟。
而那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就曾經發生在她和旁邊的這個人之間。
姜蝶一點一點地抽回被蔣閻緊握著的雙手,一邊語氣複雜地說:“謝謝。”
蔣閻沒有夜盲,他也仰著頭,因此清晰地目睹它怎麼坍塌。
他感受到手心裡一直死死攥緊的溫度流失,滑過去的觸感就像那年音樂節的帳篷裡,他費力地握住一把沙,最後卻徒勞地從指縫裡流出去,緩慢,輕柔,殘忍。
額頭沁出劇烈奔跑後的汗水,順流下來時從眼眶滑過。他快速地揉了一把,又垂下眼,細細地看著她,若無其事地伸手捻了下姜蝶的鼻子。
“房頂掉的灰粘上了。”
他平靜地說。
——“沙子不小心粘上了,很礙眼。”
更青澀的,他的聲音在回憶裡一閃而過。
姜蝶的鼻頭彷彿經受不住他捻的力道,雖輕如羽毛,依舊驀地紅了。
第61章 有些磁場可以亙久不息……
這場地震,很後來姜蝶才知道,比二十年前的那場天災程度小兩級,雖然不是那麼驚世駭俗,但對很多人來說,也許是永遠跨不過去的夜晚。
大約到凌晨四點的時候,搖晃的世界才逐漸穩定。就好像狂躁了一整晚的巨人,終於跺累了腳。
不幸中的萬幸,和姜蝶一起來的同事都順利地逃了出來。
仲解語習慣裸睡,此刻狼狽地裹著一身床單,看著姜蝶身邊的蔣閻,呢喃道:“我說怎麼看著臉熟,我昨晚在小賣部看見的人是你吧……”她的視線逡巡到姜蝶身邊,“你們倆是……”
姜蝶沉默半晌,說:“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來這裡出差,正好也住這裡。”他也毫無異樣地回答,“出去買水時看見你們了。但是覺得可能會打擾到你們,就沒打招呼。”
“那個招呼打不打無所謂,剛才你敲的門才是真的太關鍵了。”仲解語心有餘悸,“真的太謝謝你了。”
他看了眼姜蝶:“不是我的功勞。我在門口碰上她,她拜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