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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彷彿被誰關掉了似的,聲音漸漸弱下去,直至沒有,可螢幕上的畫像沒有消失,舞臺上的人越聚越多,整齊劃一地旋轉著。廚房油煙機的聲音也停止了嗡動,可菜應該正在下鍋翻炒,從門縫裡飄出來的香氣越來越濃。
廁所裡的抽水聲也聽不見了。
這個空間裡,只有那兩聲咚咚被過濾下來。
咚咚,咚咚。
陶茹之握住門把手,冰涼的合金貼著面板,指尖被冰到些微的發抖。
咔拉——她壓下門把,拉開。
天色不知何時倒轉回了日落,正是黃色和藍色交錯的時分,兩種顏色混在一起,將樓道染成了九十年代的日劇裡最喜歡用的昏黃。有人站在門外,揹著黑色單肩包,提著一隻28寸的藍色行李箱,白襯衫繫到脖頸,儘管那裡正在流汗。他一絲不苟的穿衣風格像是一份寄送
到家門口的科研雜誌,略顯無趣的好學生做派。但那張臉,尤其是眼神,又像不該夾在扉頁裡的一首情詩。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林耀遠。
他十七,她十八,樓前的路燈還沒壞,沙發的皮還沒有破裂,他們還沒有相愛。
一切都還年輕,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2012,初春。
陶茹之剛過完自己的生日,這個生日有別於之前的任何一個生日,十八歲,和成人兩個字掛鉤,她似乎在這個世界上有更多的權利做更多事,但就是這個春天,她卻沒有權利對新住來的那對母子說“請給我滾出我們家。”
而剝奪這個權利的人是她自己。
陶康笙提起這件事時是一個很普通的週日早晨,她賴床到中午才起,陶康笙從樓下買了兩份餛飩麵,簡單吃完後她去洗頭,陶康笙洗碗,分工明確。等她吹乾頭髮出來時,陶康笙已經把桌子都擦完了。
他瞟了眼她的劉海:“好像太長了點。”
陶茹之不甚在意地捋了下頭髮:“是嗎。”
陶康笙搬了把凳子示意她坐過來:“是啊,擋眼睛容易近視。該剪了。”
爸爸在她四歲時和媽媽離婚後獨自撫養她。他對如何帶女兒一竅不通,到了要上幼兒園的時候女兒每天上學要綁辮子,他根本不會,也嫌麻煩,乾脆給她剪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平頭。
剪完後他笑嘻嘻地摸著陶茹之像小刺蝟一樣的大腦袋,很滿意地問她喜不喜歡?
她嘴一扁,在鏡子前號啕大哭。
陶茹之就像一個毛被剃壞的小狗,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鬱鬱寡歡。直到頭髮重新養長,陶康笙痛改前非,變著花樣學怎麼給她綁辮子,還買各種花色的發繩:蝴蝶結,花朵,珍珠……雖然現在她不再帶了,那些發繩還是很好地儲存著。
除了學綁發,他還學會了給她剪劉海。倒不是為了美觀,而是他從別人那裡聽來頭髮擋眼睛就會近視。所以陶康笙剪劉海的技術算不上好,像託尼那樣剪出層次什麼的根本不可能,他的目標只為了剪短。
但陶茹之還是很樂意讓他剪。
天氣暖洋洋的下午,她喜歡閉上眼睛聽剪刀在額前咔嚓咔嚓作響,這會讓陶茹之覺得自己是一株被精心修剪的植物,爸爸剪下的不是頭髮,而是她的枝蔓。
本該像往常一樣的剪髮,陶康笙卻遲遲沒有動手,猶猶豫豫地問:“茹之,之前你不是老說我剪得不好嗎。如果……”他頓了頓,“如果以後有更會剪的人來幫你剪呢?”
陶茹之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他支支吾吾,湊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陶茹之心頭一緊,不可置信:“你得絕症了?”
他沉默,臉頰抽動,緩慢搖頭:“也許在你看來會比絕症更糟糕。”
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