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潤涼涼拱一拱手,「沈某的婚事,驚動老太君大駕,實不敢當。來者是客,請老太君安坐,待我與夫人行完禮,再同老太君敘話。」
然而人既來了,怎麼可能善罷甘休。謝老太太冷笑道:「沈指揮使只拜你沈家高堂,卻不知來我謝家磕頭?我要請問沈指揮使,這羽扇之後是誰家的骨肉?可是我謝家的?謝清圓的名字還在我謝家的宗譜和戶籍冊子上頭,沈指揮使娶她,可告知過我謝家?」
一時賓客譁然,這大約是今年最大的鬧劇了。沈潤不認丈人爹,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因為此人跋扈慣了,在他身上發生多離經叛道的事,似乎都沒什麼奇怪的。但叫人沒想到的是,謝家人會登門上戶討公道。不管早前謝家有什麼欠缺的地方,從國法家規上講,沈潤夫婦還是理虧了。
眾人存了七分看笑話的心,其實大家都是場面上走交情罷了,有熱鬧不看,除非是傻子。奇怪的是殿前司的官員居然也毫無動靜,還有門外那些站班的禁軍和盧龍軍,就這麼放著找茬的大搖大擺進來了,細想想,裡頭似乎又有蹊蹺。
沈潤是何許人也,偌大的京畿,駐防警蹕全在他股掌之間,他怎麼會忽略這麼要緊的事?他是存心讓謝家沒臉,當著堂上賓客道:「老太君莫不是上了年紀,忘了自己早前做過的事?為了求沈潤為謝節使解圍,入夜將姑娘送到我府上,試問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至親骨肉?老太君是因我夫人不是吃你謝家的飯長大,有意苛待作賤她,但沈潤卻愛慕夫人高潔,定要明媒正娶她。一個你們謝家丟棄的姑娘,到了可堪一用的時候又想認回,老太君未免太兒戲了。」
謝老太太今日能來,自然做好了受他奚落的準備,如今也不指望四丫頭再認謝家,不過是出口氣,讓他們在幽州抬不起頭來罷了。
謝老太太吭哧一聲冷笑,「沈指揮使的為人,滿朝文武誰不知道?那麼好的算計,豈會算漏了我老太太?我今日來,不是同你爭長短的,是為討個公道。人既是我謝家人,那麼婚配與否還需我謝家說了算,沈指揮使的這場喜宴鋪排得再大也不中用,若當真要聘謝家女兒,就請上我謝府磕頭,再來領人吧。」
老太太說著便要上來搶奪清圓,她是仗著自己有了歲數,身上又有郡太夫人的誥命,量沈潤不敢動她。可清圓身邊的丫頭婆子不是吃素的,七手八腳把她隔開了,嘴裡不住勸慰著:「老太君,請自重。」
扈夫人心裡暗自痛快,能攪了這場婚宴,也算出了一口鳥氣。想想清如,現在弄得半人半鬼,清圓倒風光嫁進了指揮使府,改日就是二品的誥命,實在太沒天理了。老太太鬧吧,鬧得越大越好看,只要清圓這賤蹄子落到她手上,她就有法子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事情就是那樣湊巧,這廂正不可開交,三個身穿公服的黃門手託玉軸詔書到了門上,見裡頭亂,高聲咳嗽清嗓,那異於常人的聲調,簡直比驚堂木更好使。
「肅靜!」為首的黃門垂著眼,一副目中無人的姿態,揚聲道,「聖人有旨,殿前司都指揮使沈潤,並陳氏夫人接旨。」
第86章
堂上頓時安靜下來,連一聲咳嗽都不聞。原說沈家大喜,宮裡怎麼連一點表示都沒有,原來是姍姍來遲了。
陳氏夫人,這個稱呼足可令人品咂玩味,連宮裡都不認新娘子是謝家人,那謝家來鬧,豈不自討沒趣?一時眾人眼光往來如梭,這一場糾葛,總是有人丟臉,有人笑到最後,端看聖人這道旨意怎麼頒。
沈家的大廳深廣,黃門宣旨的嗓音在屋頂簷角迴蕩——
「沈潤鈴閣宣勞,著邊疆安攘之績,功德賢均,內外恩並,著加封幽州盧龍軍節度使。沈妻陳氏,稟柔成性,蘊粹含章。葉沼沚之芳猷,茂頻繁之雅韻。是用加封爾為廣陽郡夫人。荷天之寵光,彌耀於魚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