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肩負使命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再停下來過了。
連休息的方式都只是另一種修行,他從來都是隻打坐不入眠——也許魂靈也知道,自己根本沒辦法安睡。
但這一夜卻睡得深刻,甚至少見地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像撈月一般一遍一遍地把一個人從波光層蕩的水中撈出來,那人渾身溼透地在他懷裡發抖,蒼白的手指蜷縮得發緊,死死地勾著他的肩膀。
降真張口想叫他的名字,然而那個很熟悉的音節就在嘴邊,卻無論如何都喊不出一個字。
他這種奇怪的欲言又止,彷彿剛發生就被對方察覺到了,一瞬之間即使是看不見那人的臉,神明也清晰地感覺到他含著恨的美麗眼睛,如清透的水波般緩慢地散開。
“對不起……”手足無措間神明口不擇言地脫口而出。
誰知道這一句話下去完全是反作用,彷彿撕開了更深的痛苦似的,那人甚至猛然撲起,帶著股不死不休的狠勁,想要掐死他似的抱住他,仰頭湊近——
那雙眼睛似乎就要從迷霧中浮現——下一刻大神睜開眼睛,猝然坐起!
一切消逝殆盡,夜涼如水,窗外是夏日靜謐的蟬鳴。
方才那些異樣的感覺,就像隔世的記憶一般鮮明,但卻失去了如真的驚慌感。
降真下意識拂過脖頸,那裡似乎還有一隻手在摩挲。
一個念頭無端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他要去寒蜮。
明天就去。
這個決定遭到了白骨精彡的反對,然而神明的權威這破骨頭其實幹預不了什麼。降真只隨手一掃就把這貨拍回了寒蜮,碎成了八十片——大神還剛巧有了理由:“既然是我把你打殘,那麼去慰問慰問,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彡氣的想原地解散,磨成骨灰隨風飄了算了!
回寒蜮路上,降真還做了一件事——將攻擊性非常強的密摺改造,成了比較溫和的樣子:折憤懣痛苦以自保,而非徹底發狂。
他沿途做的幾乎都是這類治療修復的事,已經很習慣了。有時遇見一些妖獸,只要不是特別罪大惡極的,還會把它們送去奈何天休息將養。
奈何天在這段時間逐漸完備,各重天之間穩定起來,再也不會發生重疊的錯亂悲劇,靈氣又足,正適合靈獸修行。
只是可惜一直沒有發現雪豹或者鳳凰。
話說回來……為什麼要可惜?
與奈何天很類似的,寒蜮卻沒有多少更新,它永遠停滯在了那一刻。
降真再度透過萬鬼之淵進入寒蜮時,神族的靈魂都不由得在這無盡寒土上感到輕微的懼怕。
這天地失去鳳凰失去光明,大片大片的漆黑如墨般翻倒在世界,只有一些紅點在明明滅滅地閃動,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些沉默的眼睛。
然而也只是一些殘缺的常鬼。
——勾陳上宮緝拿鬼帝,正史上,鬼帝被誅殺的那一刻。
大悲宮早被夷為平地,荒蕪淒涼,原樣的一點點難以想象。諸多詭異的光裡,惟有鬼門關上的冰瓷飛甍還算純淨,然而在感知到神明靠近的氣息後,瞬間就破碎,稀里嘩啦落了一地!
降真站在那裡很久,最後把這些透明的碎瓦全都收進袖中,然後轉身出了寒蜮。再也沒有回過一次頭。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後,那棵陰陽樹下,白骨看著從半空中隱秘時空縫隙裡飄出了微弱的鬼氣,嘆息一聲。
那鬼氣柔弱地飄著,越來越高,最後掛在樹梢,成了陰陽樹上的葉子。葉脈上是四列鬼畫符的字。
如果神明還在的話,一定能認出那是鬼族的文字——
當年執筆多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