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妝想打聽究竟出了什麼事, 但這刻也不好問出口,仔細看他的額角, 湧出的血把墨汁都沖淡了,上紅下黑的一大片, 看著有些瘮人。
她卷著帕子進退維谷, 想上前擦拭又不敢, 猶豫了好半晌, 他終於看不下去了, 閉著眼睛說:“你擦吧, 已經不疼了。”
煎雪把絞乾的手巾送上來,明妝這才壯膽挨在榻沿上,放輕手腳,一點點替他擦拭淤血。淤血之下有個半寸來寬的小口子,口子不算太深,周圍起了淤青,看來砸得不輕。乾涸的血痂還算容易清理,但墨汁沁入肌理就很難辦了,讓人拿胰子來,即便換了幾盆水,也還是留下淡淡的青影,最後只好放棄,再擦下去皮該擦破了。便擺手讓烹霜把水盆端走,往他傷口上灑了金瘡藥,再拿紗布纏裹起來,總算勉強收拾妥當了。
不過手藝不太好,前後纏了兩圈,看上去有點滑稽。這些且不管,明妝接過煎雪手裡的杯盞,探身道:“殿下,我有剛煎的蓮子熟水,給你喝兩口好麼?”見他不反對,便將杯盞遞到他嘴邊。
那一線熱流慢慢溫暖了他的五臟六腑,他終於有了點力氣,說“多謝”。
明妝笑了笑,“你餓嗎?我讓人給你準備蕨筍餛飩,吃點東西,心情就會好一些的。”說著便要退出去,卻被他一下抓住了手腕。
他一臉的頹喪,垂首道:“別走,陪我說說話。”
明妝沒辦法,唯有遣退內寢侍候的人,自己搬了張杌子,坐在他榻旁。
月洞窗半開著,一隻鳥籠掛在窗下,裡面的雀鳥輾轉騰挪,卻無論如何掙不出這小小的牢籠。
儀王出神看了半晌,心空如洗,喃喃道:“官家拿硯臺砸了我,我從禁中出來,一路走過十二道宮門,每道宮門上都有侍立的黃門,你不知道,我頂著這樣一副樣貌……讓那麼多人看了笑話,心裡有多羞慚。”
他說這些的時候神情很淡漠,但明妝能夠體會那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他的身份在諸皇子中最尊貴,越是尊貴,驕傲便越不容踐踏。可是官家卻把他的體面撕下來,踩在腳下,讓那些宮人目睹了他的狼狽,這比任何羞辱都刻肌刻骨,若是換成自己,恐怕早就跳進汴河裡了。
雖然這人不怎麼討喜,但女孩子心軟,這刻明妝還是很同情他的。他那雙眼裡,到現在紅絲還未退,看來先前一個人偷偷哭過吧!就算長到二十多歲,被父親捶打了,都是一樁令人傷心欲絕的事,連儀王也不例外。
可是要怎麼安慰他,明妝覺得自己嘴笨得很,想了半天道:“他們不敢笑話你的。”
他聞言,冷笑了一聲,“越是螻蟻,越喜歡看貴人也淪為螻蟻。那些黃門,沒有幾個是好東西。”
明妝只得又換了個路數,“在官家面前,何談體面,你看破了,就不會耿耿於懷了。”
“或許是吧!”他乏累地嘆息,“其實我一直以為,自己在官家眼裡不同於旁人,原來是我自己想多了。”
他又泫然欲泣,明妝看著,心裡也很不好受。帝王家兄弟間攀比歷來就有,君父的一碗水端平,尤其重要。況且儀王是個自視甚高的人,畢竟他是中宮所出,原本就該比其他兄弟尊貴,但在官家這裡卻得不到應有的重視,這種落差,無疑讓他崩潰。
他定著兩眼自言自語般,平靜的語調裡,卻透出悽惶,“先前我去崇政殿回稟四哥貪墨案的結果,我真的仔細核對過每一處細節,確定無誤才敢報到官家面前,卻沒想到一頭鑽進了四哥設下的圈套,我的秉公辦事變成了殘害手足,查得的結果,在官家看來也成了欲加之罪。我知道自己這回技不如人,沒有什麼可埋怨的,但官家那些話,實在令我心寒。自我十六歲起,為朝廷辦事,為官家分憂,到最後官家只覺得我處心積慮。別人吃喝玩樂的時候,我在四處奔波,別人高床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