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廟供奉的婦人手裡端著一碗胙肉,一碗油筍。
“騎鵝娘娘啊,您顯靈救了我家的孩子,能不能再靈一次,讓我家大囡尋個好夫婿呀?”
婦人在蒲團上盤腿一坐,跟騎鵝娘娘有商有量。
“要是今年我家大囡尋了好夫婿,我給您供奉一整條胙魚!
在後面排隊等著還願的婆婆嬸嬸們都撇了撇嘴。
“秦寶鵝,別人也就算了,就你這做飯的手藝,你真把魚送來,娘娘吃一口就得後悔!”
“你要給你家大囡求姻緣你別來找娘娘,咱們家娘娘找男人的眼光可不咋地。”
又有人笑:“倒是跟秦寶鵝做飯的手藝對得上了哈哈哈哈!”
山坡上的騎鵝娘娘廟一片歡聲笑語,穿著布裙的女子牽著馬拾階而上,聽見了笑聲忍不住抬頭去看。
就看見一位胖乎乎的婦人端著兩個碗氣哼哼地往下走。
“笑娘娘不會找男人,那好歹也是找過了,尋了個壞男人又如何?敢使壞就打斷了腿!娘娘眼光不好,娘娘手段狠嘞!笑話我拜錯廟的才是真蠢!眼光不好怕什麼?手段才是要緊嘞!哼!”
哼哼唧唧罵罵咧咧,婦人步子邁得大,碗裡的油湯差點灑出來,她小心避開了牽著馬來到姑娘,不好意思地對人笑了下。
女子沒有在意,對她微笑點點頭,就繼續往上走。
廟門前坐了幾個一邊擇菜一邊說笑的婦人,見了生人面孔,一個婦人大聲喊:
“玉丫!
廟裡來客咯!”
等到這遠來的女子將馬栓好,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已經從廟裡衝了出來。
“這位客人是來拜騎鵝娘娘的嗎?”
女子笑著說:
“久聞此地的騎鵝娘娘廟是最靈驗的,我正好途經此地,前來拜訪。”
女孩兒點了點頭,她生得和許多自幼生於海邊的姑娘差不多,膚色微黑,臉頰泛紅,一雙眼睛不大,但是亮,穿著一身短襖草鞋,出口是流利的官話:
“我聽您說話是北面來的。”
“正是,我從前去過朔北、廬陵和齊州的騎鵝娘娘廟。”
女孩兒有些好奇:“客人去過齊州的新廟?齊州的娘娘廟建得可好麼?”
“有朔北的主祭派人督建,自然是好的。”
女人說完,卻沒有隨著女孩兒進廟,而是看向了門前的對聯。
“‘紅塵浮烈火,煉得百樣神’。我曾聽聞這裡的對聯是騎鵝娘娘真跡?”
女孩兒點頭:
“你在旁處看見的對聯都是從這兒拓過去的。”
女子走到一側,抬手摸了摸那個“神”字。
初見不知此中意,再見已是此中人。
同樣的對聯明明已經看過無數次,這一次,女子的心裡卻格外有感觸。
“紅塵烈火,於我是什麼?”
她自問。
是生而被母棄。
是被關在小莊子裡數年。
是在孟家被卡在一個“庶女”的框子裡,成了宅院爭鬥的工具。
是在廬陵苦讀多年卻連科舉入仕的機會都被人輕易毀去。
是在幷州想要阻止天下蒼生罹難,卻眼睜睜看著人心鬼蜮吞滅了最後的希望。
是在原平看著人相殺相食。
是明明立下了戰功,卻在繁京成了任人擺佈的棋子。
是平盧土地上的毀滅和新生。
還是鳳城無法阻攔的悲劇?
是她下令毒啞了自己的生父,殺了自己的祖父。
還是她走到了今天仍像是行於白霧?
“烈火漫燒過,怎知誰是我?唯行我道,方能存真。要想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