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賊晁勇來勢洶洶,在一兩月間就召集了七萬大軍直撲繁京,朝廷急調河東節度使王懷義率軍南下,王懷義一心建功,本以為晁勇手下皆是烏合之眾,反被佯裝失敗的晁勇誘敵深入,在濮州城外被殺得片甲不留,只能帶著親衛倉皇西逃。
朝臣們建議陛下召平盧軍北上護衛繁京,宰相梅舸卻力排眾議,堅持讓平盧軍在象州一帶剿滅劉參。
万俟引坐在皇座上看著爭吵的眾臣,忽然想起了先帝對他說的話。
“不上不下,左右為難,不得天時,亦失人和,你費盡心機勾結朝臣,爭來的是不過是個破破爛爛的天下,朕補不了的天,你以為你就能補得了麼?
“朕讓梅舸教你為政,讓翁徐林教你識人,讓江氏為你謀劃,讓孟月池與你結交……你呢,全當朕是要害你,你覺得梅舸教你的隱忍持重是讓你畏首畏尾,你以為翁徐林教你的識人之法是讓你察言觀色,你以為江氏上下是攀附於你等著雞犬升天,他們想要昇天何必等今天?你以為不到一十歲就能掌握數州之地的節度使是你可以玩弄於鼓掌的器具,到頭來,你學的全是狗苟蠅營之道。”
“為君者,面前道路萬條,可以於取捨間走小道,不可一直走小道,不然,你就會同朕一樣,在錯路上積重難返,縱使修修補補,也不過動了些皮毛。”
這些話,万俟引從前是不屑於聽的。
他隱忍一十餘年,男扮女裝、又裝啞巴,明明是距離帝位最近的人,偏偏誰都不把他放在眼裡,到了最後,他的皇帝表姐還是得立他為太子,把皇位傳給他,他是無盡宮牆深處最後的勝者。
如果說人生是一場戲,他的戲已經足夠起伏跌宕,足夠精彩絕倫,足夠讓看客拍手稱快。
他沉迷在自己給自己的歡呼聲裡,以為會諸事順遂,再做大啟的中興之主。
可他面對如今的局勢,根本無能為力。
朝臣說的沒錯,繁京是何等要緊之地,怎能被逆賊攻破?必須調平盧軍北上。
梅舸說的也沒錯,晁勇攻向繁京,就是為解劉參之困,事到如今,不誅滅劉參,任由他在嶺南一帶盤踞坐大,這一年多的征戰便是白費功夫。
不,他心裡想的甚至是不只是這些。
什麼時候起,大啟唯一的能戰之軍只有平盧軍了?
明知平盧軍在數千裡的外的嶺南,繁京有危難,滿朝文武想的都是把平盧軍調回來。
那要是有朝一日,平盧軍反了……大啟何人能敵?
一時間說不出的鬱結梗在了万俟引的心口。
“陛下,保衛繁京之戰,不能讓平盧軍北上。”
沒有得出結果的朝會被万俟引散了,他在文遠堂裡召見了自己的親信、兵部侍郎隋正陸。
去年隋正陸作為副招撫使去招安劉參,卻不了了之,身為正使的張玄易被陛下免去了大將軍、御史大夫,直接發往房州做司馬,隋正陸倒是因為陛下的偏袒而逃過一劫。
“這話你
為什麼不在朝會上說?”
隋正陸低著頭,他在朝會上不吭聲,自然是因為這話不能對別人說。
如今的太尉、寧國公、平盧節度使可不是從前了,隨著她的戰功積累,朝堂上為她說話的人也越來越多,有女子、有寒門子弟、也有江南世家出身的朝臣,比如墨懷袖、顧淮琢、許奉安……
“陛下,如今太尉擁兵十數萬,若她真到了繁京城外,向外自然是能擊退逆賊,可她萬一到時再持刀向內……”
隋正陸說話的時候聲音很低,彷彿生怕驚擾了誰。
比如那遠在數千裡外的素手閻羅。
文遠閣樓內並不熱,万俟引的身上卻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是,這些戍守各地的節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