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年。
「我記得前年三塗山傳信來說老宅失修……後來如何了?」
在柳氏身旁站著的是一名五十歲上下的婦人,頭上戴著一根扁方金簪,身上穿著紺青色衣裙,衣服乍一看與柳氏身邊大些的侍女彷彿,料子卻是綢的,風一起便格外顯出不同。
「娘子,郎君撥了給三房的四郎君五百貫讓他去主持修整之事,想來是修好了。」
柳氏看著菊花,竟笑了:「哪裡那麼容易修好?只怕不僅沒修好,三房的人日日喝酒飲宴還引了老鼠去了老宅,又將老宅的地給刨了大半。」
三塗山距離河南府一百六十餘裡,山上有一別院,當年鄭裘那當吏部尚書的祖父鄭勸正是在這裡苦讀五年,一下山便以才學揚名,選官為上上,一路官運亨通,在吏部尚書任上致仕,又將這院子作晚年清修之地。自那之後鄭家上上下下便將此地作鄭家的福地,鄭裘的阿父雖然為人平平,在這種事可稱是至孝,服喪都是去那山上,三年下來裡裡外外將一原本就精雅的木舍改成了一四進大院隨山勢綿延。
長安的鄭府成了回不去的舊地,鄭裘當家之後就將鄭氏在長安的宗祠遷到了三塗山,又安排了兩家旁支照看。
柳氏卻知道所謂宗祠不過是因為鄭裘父子看中了山上風景極好,又無人管制罷了,前幾年鄭裘得勢之時曾帶三百僕從和親近世家子弟一起上了三塗山,又請了數百妓子,說要學謝公攜妓同遊,結果被杜曉一封奏疏告到了聖後面前,聖後下旨令鄭裘閉門思過三個月,等鄭裘再回朝堂,便無人再認他這個尚書侍郎了。
「不僅沒修好,宗祠還塌了。如此,才好。」
聽見柳氏的吩咐,那婦人見柳氏看向自己,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大娘子,此事……」
「日內讓你家男人將此事做好。」
婦人低著頭道:「是,娘子。」
轉頭看著那婦人走遠,柳氏嘆了口氣。
阿棋是她出嫁時阿孃指給自己的管家娘子,那時的阿棋孩子剛過四歲,一家三口隨著她從柳家到了鄭家。
阿棋之前給她做過內宅管事,可惜生孩子時大出血,勉強保住了命府裡的差事也做不得了,柳氏便讓阿棋去了自己嫁妝莊子上養病,還將她的郎君也調去做了管事。
這些年來柳氏的手段越來越多,漸漸缺了人手,便將一些事交給了阿棋去做。
如今也是如此,她要從鄭家脫身少不了裡面外面有人幫她。
等阿棋回來,她仍是直愣愣地看著那些菊花。
「大娘子,風有些涼了……」
「阿棋,你還記得我從前在家最喜歡透索,自嫁進來我便再沒玩過了。」
阿棋在一旁軟聲道:「大娘子透索玩得極好,老太爺最喜歡看大娘子跳透索,曾說過大娘子書讀得好也該讓自己更開懷些。」
柳氏低下頭,勉強笑了一下。
她祖父……她已經很久沒想起來了。
精於算學滿腹詩書又能讓自己開懷的柳家大娘子,無悔無愧總是知道自己前路的柳家大娘子,祖父的期盼啊,終究被她忘了。
「給我找一條長索來。」
繩索一次次抽在腳踝上,柳氏也不讓人停下,從斜陽將落跳到燈火四起,她終究不是當年那個能索上輕盈如蝶的少女了。
一身的汗水將衣裙沁透,柳氏停了下來。
「祖父,我又要讓您生氣了。」
她說道,彷彿是當年那個在名震長安與崔瑤共稱雙姝的妙齡少女。
同光十二年十月初七,下了幾日的雨鄭家位於三塗山上的宗祠倒塌,鄭裘匆忙請假回了老宅。
正巧柳氏生了病,鄭裘就讓兩個得寵的妾打扮成侍女模樣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