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薔是元帥長女,卻是個貪玩跳脫的性子,跟尋常兵卒也能聊上半個時辰,像模像樣問人家家鄉有什麼好吃好玩的,一日被她晃到後廚正好見到了夥頭兵正在吃那油渣蒸餅。
七八歲的衛薔拉著木門笑嘻嘻地說:「你們這蒸餅怎這般不同呀?」
嚇得一種夥頭兵心驚膽戰,連忙奉上熱騰騰的油渣蒸餅給他們金尊玉貴的大娘子。
衛薔也是第一次知道了那做巨勝奴的油竟然是羊肉炸出來的,還有油渣可以吃。
油渣蒸餅燙手,她小心摸了一把又鬆開,仰著頭用問道:「這些油渣,都是如何處置?」
至今日,白龐都記得大娘子缺了兩顆門牙說話的樣子。
那時的白龐雖然手藝差,因為急公好義的秉性,已經被一眾夥頭兵私下當了領頭的,見大娘子問的認真,他費勁兒地半蹲下,說道:
「這油渣多是給國公親衛拿去了。」
「羊肉的油給阿父,油渣給了徐校尉,那、那旁人呢?」
旁人,什麼旁人?夥頭兵們聽不懂。
吃了一口油渣蒸餅,七歲的衛薔說:「要是把這些油渣切碎了,放在了燉的菜裡,豈不是人人能吃一口?不對……」
小娘子做男孩兒打扮,腰上一塊玉珏隨著她轉了個圈兒。
「若是我阿父不吃巨勝奴,將士們便能多吃些羊肉了!」
一群夥頭兵被嚇壞了,七嘴八舌道:「大娘子大娘子,此話可說不得!」
眼前頓時亂亂糟糟,小小娘子卻覺得自己主意正好,得意洋洋吃起了油渣蒸餅。
二十年後的衛薔笑著拍了拍白龐的肩膀,道:「油渣蒸餅自然記得,下次清歌煉豬油的時候我央她做些油渣蒸餅,到時候請你吃。」
因麥粟增產,蠻族東退,如今北疆產的豬羊是二十年前的三倍,無世家盤剝,無官員飲宴,定遠軍兵士們足可頓頓見肉。
「好!我白費糧便等元帥請我吃油渣蒸餅了!」白龐笑著道:「說起來,油渣蒸餅還是二娘子教了我們的,那時候二娘子還不是二娘子呢。」
說完,白龐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無端端怎麼又提起了二娘子?是生怕大娘子的傷心事不夠多嗎?
「阿茵從小便聰慧過人,沒想到她在吃上也有見識。你說的是她還未被阿父認下的時候吧?五歲?四歲?」
衛茵與衛薔同歲,對外總說是衛泫在北疆納了個放羊女為妾,生了衛茵便去了,將衛茵記在了姜新雪的名下。
衛薔卻知道阿茵並非阿父親女,是自己四五歲時候阿茵的爹孃為救阿父而死,阿父才將她認作親女。與阿茵從小一同長大到快九歲時自己拜師師林凝光,阿茵也是那時才回了長安……每次回長安,都能看見阿孃對阿茵與對她和阿薇親暱得別無二致,要不是白龐提起,衛薔都快忘了自己與阿茵並非親姊妹。
白龐乾笑一聲道:「我也記不清了,大娘子,我看清歌小丫頭將劍鞘也整好了,咱們出去吧。」
話是這麼說,白龐實在捨不得讓龍泉劍就這般放回到滿是豬油味兒的劍鞘裡,他先將劍抱起來,又將劍鞘另外裝了,雙手捧著往外走。
「同州與長安近了,過些日子同州沒有大事,我就去長安祭拜父母兄長和阿茵,還有顧予歌。到時我得告訴阿茵,她教人做了油炸蒸餅,實在令人念念不忘。」
聽見衛薔這麼說,白龐看著手中的龍泉劍,道:「那大娘子可得記得告訴國公爺一聲,我白費糧當年雖然飯菜做的難吃了些,如今帶起兵來還是不錯的。」
「這是自然,白費糧你儘管放心。」
白費糧不禁嘿嘿笑了起來,彷彿還是當年那個夥頭兵一般。
衛薔說要去長安,倒有人比她去的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