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女官人家中有幾位小郎君?」
林昇一呆,就見一精壯婦人正笑問自己,她恍然這位婦人是將自己當多雲寨上養一屋子小郎君的女將軍們,實在哭笑不得。
沈秋辭的手還捏著劍鞘,頭輕輕側過,緩聲道:
「我家娘子家裡已經有了小郎君七八個,我等了許多年,她還沒將我接進家門。」
「呀。」婦人不甚滿意地搖頭,「這可不行,院子裡人太多男人可是要鬧的。」
撐傘的女子眨了眨明眸:「大娘您可別聽他胡說,能得了他這一個已經極難,我那還會跟其他人牽扯?不過是病了之後與我撒嬌罷了。」
那大娘左右看看,只見青衫書生生得瓷人一般,微微低著頭還真有些羞惱模樣,女子倒是直著身子笑,唯獨撐著傘的手穩穩歪向書生。
一看就是有情有義解不開的。
婦人搖搖頭走了,頗有些失落。
留下兩個年輕人在傘下站著,一個靜聽,一個悄看,一忍再忍。
水洗的新葉上點了幾滴水下來。
嵌著傘下輕輕的兩人笑。
廬州為定遠軍渡江南下後新佔,到處能看見穿著青衣的黎國官吏用半生不熟的當地方言宣講律令,得了農田和農具的百姓脫了佃農、奴僕之身,歡喜地看著自己的稻田。
衡氏一族自前唐便經營廬州,至今三百餘載,江淮風雲變幻,唐末至南吳立國可謂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衡氏依然屹立不倒,數十年間出了六位國相,二十年前更是助楊源化奪得了南吳的王位,可縱使如此,他們的塢堡並沒有在火炮中撐到第三天,在黎國「人人有其田」的律法之下,屬于衡氏的一切「榮耀」皆成了過去。
「聽聞衡氏幾位郎君想要從雅樓上跳下去自盡,可衡三十七郎死狀悽慘,其餘的郎君在樓上嚎哭了一日,終究再沒死一個。」
沈秋辭聽見隻言片語,臉上一片漠然。
雖然在朝中只是個小小的崇文館學士,可他才名昭昭,自然做過衡家的座上賓,衡家雅樓七層高,又建在山坡上,年年有婢女侍從從上面摔下來,那些衡家子但凡見過旁人的死狀,大概也不用才十三歲的衡三十七賠上性命。
這天下間的事,從走出第一步起,就早定下了因果。
因著還亂,廬州倒顯得不如鄂州繁華,更比不上荊州,
林昇身上有承影部信物,一路暢通無阻帶著沈秋辭繼續往東趕路,還多弄了一匹馬來換騎。
水田中的新稻都長了起來,一片蔥鬱,兩人穿著蓑衣斗笠同乘一騎,偶有說笑,彷彿真是在遊山玩水。
只一路都疾行,未曾懈怠。
過了巢湖,路上哨卡多如牛毛,已經是進了定遠軍攻打金陵城的駐軍附近。
林昇弄了兩個幕籬遮住了二人的樣貌,往定遠軍承影部投交軍令。
撐著傘走進承影部的軍帳的時候,沈秋辭腳下一停。
濕氣淡了。
雨要停了。
雨是在四月二十七日金烏初升前停的,雲散去,星子出。
卯時初刻,五百門火炮列陣於金陵城下。
炮火粉碎了這數朝金粉之地達官貴人的死守幻夢。
石頭城的石壁轟然倒下,城門洞開,讓大漠、白山、中原、西北都為之震顫的定遠軍在這秦淮畔長江岸徹底展露了虎狼之爪,而自詡集有數十萬大軍的金陵城,不過是頭將自己養的太肥了的豬羊。
「羊」奔豕突的混亂之中南吳兵士連自己的敵人都看不見,只知道金陵城要塌了。
一個上午,五百鐵炮轟下近萬炮彈,南吳號稱數十萬大軍的軍營如深秋斷草,風吹腳踩後只剩碎屑。
金陵城外牆連殘垣都不剩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