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昇點點頭,給沈秋辭的杯中倒了茶水。
「之前不是有徐州名醫能看眼疾,他是如何說的?」
「言醫官說我是中了毒,又在冷水中泡了太久,經脈閉塞,能維持這樣已經是難事,想要治好只怕……」沈秋辭搖了搖頭,又是笑了,「於我而言,能見了光已經是大幸,別的不必強求,倒是你,我們堂堂遊俠兒怎麼如今從了軍?」
北疆沒幾個講風雅之人,茶肆也隨意許多,不僅供的茶多是清茶,還有茶點甚至胡餅、肉餅、餃子、餛飩之類,這家茶肆除了茶不錯之外,豬肉餡的蒸餅也做得汁水橫流,一邊吃著豬肉蒸餅一邊喝著清茶,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店家送來了一籠熱騰騰的蒸餅,林昇先遞了一個給沈秋辭。
「人活著總該做點該做之事。」
聽林昇這麼說,沈秋辭彷彿笑了一下。
「對了,你的劍還在我那。」
吃了一口蒸餅,他笑著說:「我落入漢水,正好被我祖父請來幫我的遊俠兒救了,過了幾個月他們帶我重新回房州就聽說有人給你立了衣冠冢,裡面是你的劍鞘……我又找了些寶石,如今你的劍應是與從前一樣了。」
只面對著林昇,沈秋辭說話透出了幾分小心,彷彿他還是從前那個依靠祖父和林昇才能一路逃命的目盲少年。
林昇笑著說:「等我去綏州,你拿給我看。」
「不必去綏州。」沈秋辭笑著說,「就在我住的官舍裡。」
動了動手指,沈秋辭輕聲道:「我一顆一顆數了十幾年,一共是十二顆寶石,九顆金珠。」
說完,沈秋辭輕輕嘆了口氣:「若不是我那般蠢鈍,聽了他們說你死了就信了,我們也不會一別這麼多年。林大俠是如何到了北疆的?」
林昇嚥下嘴裡的包子,道:「我是為恩師奔喪。」
沈秋辭低頭:「還請節哀。」
林昇笑了:「已經十幾年了,縱然再哀痛,這些年過去也並非不可提之事。」
在綏州,龍淵部十六隊隊長李護覺得沈夫子是有桃花掛霜的美貌,那是不曾見過此時的沈秋辭,面色微紅,更添了百分顏色,那桃花未曾掛霜,而是成了一片、一園、一山。
林昇又遞給沈秋辭一個包子,再把自己要吃的拿起來,見店家端著醬過的蘆菔條路過,她看著那上面光澤瑩瑩甚是令人垂涎,立刻說:「那醬菜也來一碟,再有什麼可吃的還請店家你再與我說說。」
那店家連忙走了過來。
不過時,他們桌上又多了一碟醬蘆菔條和一碟撕了成條的雞肉,雞肉只用好水煮過,能看見上面撒了一點鹽,
沒變。
沈秋辭在心中這般想著。
經過了這許多年,他早就從裡到外換了肚腸,當年那個只知道哭泣和抓著旁人衣角的少年早就不人不鬼,唯有一副鬼一般能變換的皮囊勉強撐著。
從前他想要祖父活著,想要林昇一直陪著他。
現在他想讓這天下顛倒,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君臣大亂……唯有人間傾覆,才能讓他的心稍有寬慰。
他要毀掉大梁,毀掉吳越,毀掉楚國……毀掉大吳。
林昇卻未變,縱然言辭中或有不實之處,經逢亂世沙場十年,那樣一顆讓他念念不忘的心沒有變過。
竟還是熱的。
他抬起頭,笑著說:「我給祖父和阿孃他們重修了墓,然後就去了綏州隱居,山上苦寒,答應了我祖父照顧我的四位遊俠兒陸續走了兩位,剩下兩個在韓氏造反抓壯丁的時候沒了聲息。我從山上滾下來,遇到了好心的馬娘子,她就讓我去童學教書。與你相比,倒是簡單得多。」
「這樣的世道,簡單未必不是好事。」林昇說完,將杯中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