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上下的孩子們排著隊一人取了一枚,領頭的少年笑著說:「州衙的郎君是特意給我們安排了這個差事,就是為了沾進士們的才氣,一人一枚銅錢就夠了,進士娘子給的錢,得藏在懷裡才行。」
崔瑤笑著說:「那你們且等等。」
正好今科狀元元婦德拿著書冊路過,崔瑤一把把她拉了過來。
「崔、崔博士……」
崔瑤笑著說:「狀元娘子,這些孩子要沾沾你的才氣,來,你把這些銅錢發給他們。」
元婦德看看這些聽見她是狀元就眼睛發光的孩子們,再看看對著自己笑的崔瑤,低頭老老實實開始發起了銅錢,那些孩子們一個個喜笑顏開,有個小姑娘還大著膽子在元婦德的手臂上抱了一下。
「狀元娘子,我一天看六個時辰的書,能跟你一樣考上狀元嗎?」
新科狀元誠實地回答道:「我平日看書看八個時辰。」
八個時辰!
有小孩子瞪大了眼睛。
「我看不了八個時辰,是不是就考不上狀元了?」
元婦德就算再如何不通人情,也知道自己不能說:「是。」
她想了想,對那小姑娘說:「認真看,就算六個時辰,也行的。」
崔瑤在一旁看著,臉上的笑更深了兩分,她道:「你們有狀元親手給你們的銅錢,只要認真治學,肯定能得中進士。」
大門外有人撐著傘叫他們,孩子們披著蓑衣戴著斗笠刷剌剌地跑遠了。
崔瑤恍惚聽見地上一聲響,就見元婦德將書放在廊下,自己跑了出去。
一雙深青色線靴踩在水裡,北疆第一位狀元彎下腰從雨地裡撿了一枚銅錢,她笑了笑,又去往大門口,將銅錢還給了一個小孩子。
看見這一幕的崔瑤撐起一支傘去接元婦德,臉上還是笑著的。
「北疆第一次科舉有元婦德這麼一個狀元,可真是再好不過了。」晚上在衛薔的房裡,崔瑤如此說道,「不僅才華橫溢,還溫善可靠,不僅有一副好胸懷,還能彎得下腰去,元正道恃才傲物,乖張了一輩子,實在想不到,他女兒竟然是這般性情,彷彿是一棵歪脖子松樹上生出一棵蘭。」
元正道,可謂是名滿天下的狂生,凡是見過之人,無不說他狂氣與才華皆有懾人之勢,先帝曾幾度派人請他出仕為官,他堅辭不肯受,甚至將一頭驢綁了眼睛,又在其頭前捆了一把青草道:
「在朝中為官,就如此驢,明知什麼也看不見,只知道面前有草料,能如何呢?」
那驢停在原地嘶鳴不已,元正道問帶了官服來請他出仕之人:「若我去當了這官,不是連這驢都不如?」
此事傳遍天下,元正道也被人稱為「元瞎驢」。
這也是二十多年前的舊事了,衛薔卻知道,因為那次奉命召元正道出仕的正是同樣才名滿天下的她外公姜清玄。
衛薔突然一笑,說:「如今想想,當初我外祖還未回京復命,「元瞎驢」的綽號已經天南海北叫得響亮,惹得先帝也一句『不必與一瞎驢計較』就將此事輕輕放過,未必不是我外祖為了保元正道的性命而在其中運作。」
她的裘衣破了個洞,崔瑤拿在手裡細細補著,點點頭笑著道:「你外祖救了他性命,他女兒也成了咱們北疆的人,這就是她與你的緣分。」
說完,崔瑤又是一嘆:「我幼時好讀書,我祖父甚喜,巴不得我也能當個崔家的謝詠絮,可我娘卻總與我說,女子好讀書本不是錯,錯在以為讀了書,便失了自己為女子的本分,以為自己就是書中之人了。我初時不懂我阿孃所說,後來嫁了人,夫家守規矩,郎君也敬重,我卻還是,一點點,一次次,明白了我阿孃真正想說的。讀書識字又如何,這人間本不是讓女子講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