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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塵對自己師兄說道:「師兄,我化緣多年,沈施主在我所見之人中當排前三。」

吃著粽子的布袋和尚還是笑:「化緣本是你教化,受教之人未見佛,卻是你記人在心,誰教化,你教化,原來你被教化,阿彌陀佛,可見極樂難說,阿彌陀佛,不如插秧睡覺。」

說完,他吃完粽子把剝下的葦葉往大布袋裡一揣,伸了個懶腰,竟是真要睡了。

契塵又對沈秋辭道:「沈施主,我師兄常年在各處佈施,有些見識,你的眼可願讓他看看。」

沈秋辭低頭一笑:「多謝契塵禪師美意,也不必勞煩契此大師,至今日,看不得光的沈秋辭,方是沈秋辭。」

「自忖絕崖有花開,不看身後清靜地,小郎君這雙眼當年可治不捨治,如今終是不願治,絕崖不可往,身後不可看,不如茫茫然。」說完,契此還是笑的。

契塵恍然:「師兄你見過沈郎君?」

回他話的是沈秋辭:「當年我被友人從漢水救出,友人將我送去明州隱居,巧遇契此大師。」

「阿彌陀佛,世上竟有這般巧事。」

「什麼巧事?」一柄銀鞘寶劍擋在了沈秋辭身前,穿著黑色氅衣的女子看向兩位和尚,「兩位大師,我們是奉定遠軍中令護送,既然已經化了緣就快些走吧,眼見要下雨了,二位早些投宿去,不然,就算無發可濕也小心一肚子佛家道理泡了水。」

這話實在不客氣。

契塵後退一步,抬頭一看,又垂下眼。

「阿彌陀佛,師兄,咱們早些上船過江吧。」

兩位僧人攜手往江邊走去,走了數百步,契此突然大笑起來:「魔羅化人入業火,難陀早證羅漢果,緣生崖上終無果,茫茫到頭是長嗟。」

「師兄?」

「方才那女施主就是當年那千斤燈油供奉之人。」

「什麼?」契塵強忍著沒有回頭去看,「師兄,那女施主可是……」

「不必說,不必說,人間自是有因果。」契此腳上的破爛草鞋半踩在河邊的淤泥裡,「一方白粽顯仁心,鐘鼓梵音難洗塵,人間安樂是佛國,晴天自在水田中,萬法何殊心何異,人能弘道道自成。我知你讓我來此,就是想讓我與那人說上幾句,問我佛家弟子前路,不必問,不必問,清靜守心,佛道自存。」

契塵似有所悟,不禁幽幽長嘆:「人間安樂是佛國,總要低頭種苗秧……是我著相了。」

「我的布袋在身上,你的布袋在心上。不如放下,不如放下。」契此小心避過有幾尾小魚的水窪,笑著拍了下自己的大肚子。

兩位大師在說頌間將俗事放下,俗人卻是不能免俗的,沈秋辭還被易笙問為什麼會認識那布袋和尚。

「我當年落入漢水,得救之後心鬱難解,那時徐大人還顧念與我祖父的幾分情分,就將我送去了智暉大師的麓山學堂,智暉大師有心指點我,往明州講經時也帶著。」

捏著林昇給自己的肉乾,沈秋辭笑著說道。

彷彿自己不過是往明州遊山玩水了一趟罷了。

夜不能寐的哀痛,喉頭不愈的嘶吼,被捆在佛堂被群僧以唱經度化……種種過往都被他隱匿在三言兩語之中。

他恨這人間連他僅有的林昇都奪走。

他恨林昇死在了他看不見的摸不到的地方。

他恨顧予歌不能讓他死在漢水裡。

他恨林昇要對自己好。

他恨林昇要讓自己活。

他恨顧予歌竟然還希望他能掙脫魔障。

鬍鬚盡白的智暉和尚說他心有大業障,當剃度出家。

總是在笑的契此大師說他寸寸在地獄,早成魔羅。

是楊源化讓人將他接回了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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