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米想要吃下肚要九浸九蒸九制,自小在北疆長大的衛清歌眼睛都瞪大了,連忙吃了一口飯,品了又品,也沒吃出自己要成仙的滋味來。
吃完了飯,衛清歌賴在衛薔身邊不肯走,說道:「家主,吃米要九這九那,那吃羊是不是要九九八十一……」
姑娘們有了書案胡凳,衛薔自己的椅子也回來了,往椅背上一靠,她瞧著滿臉驚訝的小姑娘,笑著道:「只要不吝惜人力,九千九百道工序的飯菜也能做得出來,不說工序,連材料都能給你堆到驚人地步,我曾聽聞過南地一道團油飯,蝦、魚、豬、羊、雞、鵝還有蒸過的蛋一併拌進飯裡,好像還要放山珍薺菜之類,調味之後上鍋一起蒸。」
小姑娘被嚇到了,連忙說:「有這力氣,去開荒築牆不好麼?鋪路也行啊!也沒見洛陽城外的路就比薊州到雲州的路更好,路上還有人穿著麻衣呢,有這等折騰功夫為何不為他們種棉?我這幾日聽崔夫人教我往來規矩,我也總在想,為什麼有這麼多繁瑣之事呢?沒有人家裡要修屋麼?那什麼調香也是,要摘花,要找什麼檀木,甚至要龍什麼,有這功夫紡紗織布不好麼?」
這是衛清歌自來了洛陽之後長久積累的困惑。
淺薄,又帶令人心驚的鋒銳之氣。
衛薔原本想閉目小憩,又將眼睛睜開了。
「如今天下並不能讓人人都穿錦飽腹,所以以千百戶奉一家,為世家,以天下之力奉一人,為皇帝,所以正是有人穿麻衣尚衣不蔽體,才有人著錦繡還要傾天下之力建宮牆,也是有人要建宮牆,才有人衣不蔽體。」
衛清歌聽了,皺著眉說:「那若沒有世家,也沒有皇帝……」
這是真正大逆不道之言,抱著劍的小姑娘卻毫無所覺,想著想著,她的眼睛突然亮了:「家主,北疆就是這樣!」
「北疆?北疆可有我呢。」衛薔笑了,「我身承先帝賜下的徵地令,算得上是統御北疆的大地主,靠著北疆百姓辛苦勞作築城養兵,與世家、皇帝也沒什麼不同。」
「可是家主你不吃什麼九什麼的米呀,你穿衣吃飯和所有人都一樣,你還養了燕歌、鶯歌,我……家主你養了好多人,弄得自己總是窮兮兮的……收來的稅你也不建府……跟他們都不一樣的。」
衛清歌努力說著,在她眼中衛薔千好萬好,怎會與那令人生厭的世家與小肚雞腸的皇帝同類呢?
衛薔被衛清歌逗得乏意盡消,她站起來伸了伸臂膀,說道:
「青精米、團油飯、箸頭春……這些好東西誰會不喜歡吃呢?如今北疆吃不到是因為北疆窮,不是因為我不想吃,我把錢都花完了也不是因為我不想攢錢,是因為總有用錢的地方,你以為我跟他們不一樣,是因為我還沒到能享受的時候。」
衛清歌有些糊塗:「那什麼時候家主你就能頓頓吃青精米了呀?」
她可得早些學了手藝,不能等家主想吃的時候她做不出來。
「等著吧。」
衛薔看向窗外的天,今日天色不錯,有兩隻燕子結伴飛過開著花的梧桐樹。
「等到……北疆的織棉賣到了嶺南最偏僻的山裡,嶺南的荔枝也進了北疆的街市,等渤海國能種出最好的米,崖州種起了能做車輪的樹,等有異域的商人過玉門關而來,駝鈴聲響在尋常街巷,再清貧的人家亦是想吃米便吃米,想吃魚便吃魚,等如你一般的小姑娘從小便可和如今家有薄財的男子一般讀書習字為官做宰。紙筆通行天下,一本詩書,江山內外無人不能讀。到那時,我自然整天吃團油飯,還要兩隻羊腿來配。」
聽得衛清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她小聲道:
「家主,要真是有那般好日子,我也想吃團油飯,羊腿就不必了,雞腿一日給我兩個就好。」
衛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