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行了一禮,也是直手禮。
裴道真直起身哈哈一笑,道:「北疆著實好地方,如王助教這般少年人能不論出身、不論男女、不論年紀,只看功績便得晉升,也難怪處處朝陽初升,顯勃勃之態。能在北疆為一官吏,幸也。」
在他身後,越霓裳勾起唇角,淺淺笑了一下。
也非欣喜,只是想到了此刻的衛行歌。
在北疆為官吏是幸事?
若是知道裴道真是如何想的,衛行歌怕是會說一句:「裴大人真是天真可愛。」
「同光六年,你與御林軍三校尉喝酒,是在招袖坊,可有招妓?席間說了什麼?」
二更時分,騎了一日馬的衛行歌坐在一無靠背的高凳上,眼前亮了一盞油燈,他對面坐了四個人,每人背後牆上有一燈,面前有一案幾,上面堆滿了紙張,正對著他從前記下的所做所行一一對照盤問。
發問之人說話急且厲,宛若審問犯人。
事情已經過去一年,衛行歌認真回憶,道:「未有招妓,所說乃是東都禁軍部署一事,席間多是韓校尉抱怨禁軍空餉一事。」
「你當日帶了誰去?」
「應是李財多。」
有一人將他所說記錄下來:「我們會在詢問李財多的時候一一對照。」
滿臉疲色的衛行歌輕輕點頭。
此處是雲州定遠軍勝邪部駐所,如這般暗室共有三十七處,今夜,這三十七處暗室都燈火不熄。
勝邪部,定遠軍中人數最少一部,也令十數萬定遠軍聞之色變。
昔年,歐冶子鑄劍,曾道:「吾每鑄一劍,便鑄一惡,故此劍名曰勝邪。」
定遠公以「勝邪」名此部,正是盼此部能掃盡定遠軍中諸惡。
衛行歌帶回來的五百人,連同他自己被打亂隊伍次序逐個接受「詢問」,身為主將的衛行歌已經在此處坐了足足兩個時辰,回答的詢問數以百計。
這些問題多是他某年某月某日見了何人,說了什麼,可有悖定遠軍軍規,他在東都四年,有些事太過久遠,根本記不清楚,可他稍有含糊,面前之人便會追問不休,直到他將一事講明為止。
一直這般下來,鐵打的人都熬不住,他頭腦漸漸空白,回答得越來越慢,只靠一口氣強撐著。
眼見衛行歌交代之事已攢出了兩寸高,主詢之人對身旁之人點了點頭,那人帶著一摞紙出去,不多時,一女子走了進來。
這女子約有二十五六上下,生得極瘦,顯得眼睛很大,一頭束在腦後的髮辮只到頸部,長頸窄臉,顴骨微挑,陪著一身青黑斜襟袍越發顯出了幾分凌厲之氣。
一見她,衛行歌有些吃力地笑了:「雅歌。」
衛雅歌盯著他,只冷聲道:「純鈞部衛行歌,你所統五百兵士,嫖娼者二十二人,酗酒者二十七人,參與私鬥者七十六人,與人私下勾結者七人,共計九十七人,你身為主將統管不力,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衛行歌猛地從凳上站起:「絕無可能!」
衛雅歌將一摞紙放在他面前。
「截止此刻,你部還有一百四十四人未接受詢問,可如今也已有近百人觸犯軍律。」
衛行歌低頭看了一眼,又看向門口處,一漢子正站在那。
是他的副將宋嶽。
「行歌……雅歌副將所說,是真的,宋充……嫖娼酗酒,亦挑起私鬥……」
宋充乃是宋嶽族弟,也頗得衛行歌信任,大傢俬下兄弟相稱,誰也沒想到,他在這四年間竟然就成了如此樣子。
「嫖娼一次,杖百,逐出軍營,收回軍屬優享之田畝,發現時已犯兩次以上,斬。酗酒同例。私鬥者視首從定罪,與人私下勾結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