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碰上了,總要打一打招呼,清圓叫了聲二姐姐,但她的客氣並未換來禮遇。
謝家加上清圓,共有三子四女。長子正則和次女清如是扈夫人所出,三女清容的生母被毒殺後,養在了扈夫人處。蓮姨娘生了長女清和,剩下的次子正倫和三子正鈞都是梅姨娘帳下。三路人馬在這大宅裡各自為政,唯有清圓是單槍匹馬。初來謝家的時候,眾人都像看只可憐的貓狗一樣看待她,畢竟她母親因妒殺了人,謝家這樣門楣,能容下一個毒婦所生的孩子,完全是上頭老太太和老爺夫人慈悲罷了。
清如作為嫡女,打心眼裡地瞧不起清圓,裡頭自然不乏女孩子互比相貌,落了下乘後的不甘。她瞧清圓的眼神,從來都帶著睥睨,頭昂得很高,拿尖尖的下巴對準她,習慣性地嗤鼻一哼,“怎麼,你也上前頭去?”
清圓懂得做小伏低,細聲說是,“先頭有人過我院子傳話來著,可巧路上碰見了二姐姐。”
清如聽不慣她那種甜糯的聲口,天生就是做妾的料。於是又冷笑,別開臉道:“我要是你,倒情願稱病不去。畢竟拋頭露面的,見了人也尷尬。倘或知州夫人問起來,只怕老太太為難,不好作答。”
她說完,轉身便往南去,她身邊的綠綴受她示意,猛地將傘面傾斜過來撞開了抱弦,傘頂的雨匯聚在一根傘骨上,湯湯澆了清圓一身。
抱弦一看急起來,跺著腳要找綠綴理論,“噯,你……”
清圓說算了,低頭看,身上新芽色的緞子被水一浸,打溼的地方逐漸暈染開,顏色深沉,和乾爽處不一樣。
抱弦大嘆一口氣,銜著恨匆匆道:“這模樣怕是不好見人,回去重換一件吧,腳下快些興許來得及。”
清圓搖了搖頭,“就這樣去。”
抱弦遲疑了下,“捂在身上,回頭病了可怎麼好?這兩日接連下雨,天又涼回去了。”
清圓抬手,在肩頭的水漬上摸了摸,笑道:“病了倒好,只怕病不了呢。”
第3章
謝府款待女客,有專門闢出的玲瓏小院。繞過一處影壁,便見一株芭蕉亭亭植在院子的東南角上。雨下得細密,打溼了新生的嫩葉,那闊大的,半透明的一抹綠在風雨裡輕顫,若逢簷上急瀉而下的水,便狂擺著,抖散了一身筋骨。
清圓的傘從垂花門上緩緩來,碧色的傘面,像飄在水裡的浮萍。門上婢女過來接應,抱弦熄了傘遞過去。才剛半路上雨又大了些,濺溼了四姑娘的裙裾,她忙蹲下來,抽出手絹替她拂拭。
清圓站在廊下往正房看,粉牆黛瓦下,有香樟做成的美人靠。雨天的時候,上方的竹簾錯落放下半卷,椅上簾下便騰出了窄窄的一道空白,女孩子們從其間經過,像一幅幅頗具情致的畫兒。
老太太房裡的月荃走出來,看見清圓便招呼,“四姑娘怎麼不進去?三位姑娘都到了。”
月荃原本叫月圓,後來為避清圓的諱,才改成了荃字。她倒是謝家為數不多的,心口合一的人,對清圓也同對其他姑娘一樣,不會看人下菜碟兒。
清圓噯了聲,說就來,月荃明白她的用意,自己年紀最小,有三個姐姐在前,必須拿捏好分寸,不能越過別人的次序。說來怪可憐的,四姑娘自幼不在府里長大,如今冷不丁的回來,其實沒幾個人拿她當家里人看待。她處境艱難,小小年紀寸步留心,越是這樣,越是叫人瞧著心疼。
月荃比了比手,“姑娘進去吧。”說完瞧著她的背影,納罕道,“怎麼弄溼了衣裳?”
抱弦停在門外,輕描淡寫順嘴一提,“喏,二姑娘跟前的綠綴澆了四姑娘一身,原說要回去換的,又怕老太太等急了,著忙過來了。”復又一笑,“四姑娘倒沒往心裡去,仗著年輕身子骨結實,不怕生病。”
那廂清圓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