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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月溫酒(上)(二更)
天光墟影下有一處臨時搭建的大帳, 撫遠大將軍孟貴與正由著親隨為他的傷處換藥。
他是青州人,體型尤為健碩,又因善用奇兵而著稱, 二十多年前,他曾與靖國公顧長夙一同在北境界戍守, 大大小小的戰役打過不少, 其後被調往魯東南戍守海域, 將盤旋沿海多年、搶奪漁民的倭賊打得不敢上岸,立下了赫赫戰功,十年前獲封了登封侯的爵位。
此時他眼眉之間盤踞著顯而易見的疲倦, 待親隨為他上了藥之後, 方才鬆快一些, 微抬眼看向一旁他的參將祝詢。
“可有顧長夙的訊息了?”
祝詢眉宇間有一瞬的猶疑, 搖頭道:“依末將看來, 顧大將軍此番凶多吉少。據土剌城倖存的兵士說, 顧大將軍退守長興嶺, 有六萬莽賊追去——他是莽賊眼中的頭號眼中釘, 必定是挖地三尺都要找到的人物。再者說了, 從那一日到現在, 已有七天了……”
孟貴與原本撐額閉眼,在聽到了頭號眼中釘時忽地抬起了眼睛, 語氣略顯不耐。
“他是此次征討莽賊的統帥, 又是名震天下的武神, 本帥來了, 不用盡全力去找, 落在世人眼裡、陛下眼裡成什麼樣子了?”
祝詢眼皮子一跳, 聲音低下來。
“大將軍, 咱們這一趟來,雖說不費周折便收復了失地,又將莽賊徹底剿滅,趕回了至北苦寒的老家去,可您仔細想想,除了中路軍為魏王反叛裹挾,失了化德兩城,但東路軍在鄂爾渾河、稱海殲滅了五萬莽賊,西路軍在肅北、集州、瓜州等地都取得大捷,咱們來時,來增援的北路軍正在鏖戰,咱們只能算是掃了個尾——”
“大將軍,大梁與莽古哈對抗三十餘年,如今終於邊境得安,朝廷必定會論功行賞,倘或顧大將軍有幸生還,功勞,您落幾何,咱們中原路護國軍能落幾何?”
靜夜沉沉,祝詢的話輕如風沙,過耳便消散了,可細微的沙粒卻扎入了孟貴與的心肺。
他垂睫看著簡陋桌案上落下的一層灰,想到了二十多年前一直被顧長夙死死壓制的年月。
顧長夙倘或不是沾了出身好的光,何以一進東路軍便封了主帥?而他明明比任何人都驍勇,卻只能屈膝他之下。
好在他最終走了自家夫人的關係,調去了中原軍,最終得聖上恩賜,封妻廕子,才算是得償所願。
祝詢說的對,如今來增援的北路軍統帥殉國,整個北境的護國軍以孟貴與為統帥,倘或顧長夙殉國,這潑天的赫赫戰功,將會落在……
孟貴與的心砰砰跳動,恍惚看到了自己圖畫凌煙閣的盛大場面,只覺眼前一片坦途。
他看了祝詢一眼,以指代筆,在一層灰的桌案上,寫下了“棄之”二字。
祝詢瞭然,同主帥對上了眼色,無聲地領命退下。
長興嶺的夜,雨雲遮星蔽月,令這一片密林伸手不見五指。
有一隊騎兵颯踏而過,又在山道兩側下馬休憩,有士兵點亮了氣死風,那本不該被風熄滅的火苗,在亮了一下之後,一瞬就滅了。
顧景星坐在晦暗無光的夜裡,一言不發。
同袍宋博約走過來,只坐在他的身側,看著他靜沉的側臉,良久才道:“孟貴與打算明晨在孤山灘塗祭奠國公爺與一眾殉國將士,聽聞已擬了奏疏,意圖上達天聽,造成既定事實。”
顧景星不為所動,宋博約拍了拍他的肩頭,“這一帶分明有激戰後的痕跡,也有死傷的東路軍將士,只要一日搜尋不到國公爺的……那便一日不能斷定國公爺殉國。咱們會陪你尋到底。”
“我只求我父親活著。”沙啞的嗓音響起,在夜色裡待得久了,便也能視